尹喜十八岁这年的春天,函谷关下的田野里泛着新绿。农夫们扛着锄头在田埂上穿梭,嘴里哼着祖辈传下的歌谣,歌谣里唱着“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却总在看到田埂上那抹月白色身影时,忍不住停下脚步——那是尹喜,正仰着头看天,手里捧着一卷边角磨得发白的《夏小正》,像是在与天上的星辰对话。
也就是从这年起,函谷关的农夫们都愿意听他的“星象天气预报”。从前,他们靠老黄历上的二十四节气耕种,可黄历是死的,天是活的。有时立春都过了,田里还结着冰;有时芒种还没到,就热得像蒸笼;更有甚者,霜降节气未到,一场大雪就压垮了半熟的庄稼。误了农时,一年的收成就没了指望,全家人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活。
自尹喜开始依据星象推演节气变化后,农夫们渐渐发现,这比老黄历靠谱得多。他不像那些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他说“三日后有雨”,便绝不会等到第四日;他说“再等十日播种”,那十日后果然天暖地润,播下去的种子三天就冒出了芽。
这本事,全藏在他烂熟于心的《夏小正》里,藏在他夜夜观测的星象里。
他知道,春分时节,北斗斗柄指向正东,太阳直射赤道,昼夜平分,此时东方苍龙七宿的角宿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夏小正》里唱“角宿一星左角明,右角不明太微宫”,这“左角明”便是春气萌动的信号,预示着冻土消融,该播种了。
有一年,立春刚过,函谷关却下了好几场大雪。鹅毛般的雪片把田野盖得严严实实,连田埂都看不见了。农夫们蹲在屋檐下,看着雪地里冻死的麦苗,急得直搓手。“这都立春了,咋还这么冷?”张老汉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再这么冻下去,春麦的种子怕是要烂在土里了。”
几个年轻些的农夫耐不住,扛着锄头想去田里破冰,却被尹喜拦住了。他刚从关楼观星回来,袍角还沾着雪粒,脸上却带着笃定的神色:“别急着动土,再等等。”
“等?等啥呀?”有人急了,“再等,春耕都要错过了!”
尹喜指着东方的夜空,那里的云层虽厚,却能隐约看到星辰的轮廓:“《夏小正》说‘苍龙七宿东方形,角亢氐房心尾箕’,角宿是苍龙的头,头不抬,身子怎会动?我昨夜观星,见角宿还隐在地平线下,被云气裹着,丝毫没有升起的迹象。这说明春气未透,地脉还没暖过来,强行播种,只会白费力气。”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焦虑的脸,又补充道:“过几日天暖了再播不迟,角宿一出,我就来告诉大家。”
农夫们将信将疑,却也没别的法子。张老汉把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小公子说话向来准,俺们就信你这一回。”
果然,又过了十日,天刚蒙蒙亮,尹喜就敲响了张老汉家的门。“角宿升起来了!”他眼里闪着光,像个孩子般兴奋,“黎明前我在关楼看的,左角星亮得很,春气透了!”
众人跑到田里一看,积雪早已化尽,泥土被夜露润得湿漉漉的,踩上去能留下深深的脚印,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混着草芽的清香——那是春天独有的味道。农夫们这才放心播种,将饱满的麦种撒进土里,仿佛撒下了一年的希望。那年的春麦长得格外好,麦穗饱满得压弯了腰,脱粒时谷仓里的笑声能传到半里外。
到了夏至,斗柄指向正南,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昼长夜短,此时南方朱雀七宿的井宿会高悬正南天中。《夏小正》里写“东井八星近北河,两河各三南北分”,这井宿像一口巨大的天井,悬在头顶时,便意味着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到了。
尹喜会提着一盏灯笼,在傍晚时分挨家挨户地提醒:“井宿当空,暑气最盛,田里的禾苗怕渴。你们要趁清晨傍晚引水灌溉,正午日头毒,切莫让禾苗暴晒,不然叶子会被晒焦的。”
有一年夏至前,他连续三夜观星,发现井宿的光芒比往年黯淡了许多,星旁还绕着一层淡淡的灰气,像蒙了层纱。《夏小正》注解说“井宿暗,主水枯”,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去告诉农夫们:“今年夏至后恐有干旱,你们赶紧疏通水渠,多储些水,不然田里的玉米怕是熬不过去。”
农夫们听了,有的赶紧扛着锄头去挖水渠,有的则犯嘀咕:“去年这时候雨水多着呢,今年能有多旱?”张老汉却二话不说,带着儿子把家里的蓄水池挖深了三尺,还把通往田里的沟渠清得干干净净。
结果那年夏至后,真的连续一个月没下雨。太阳像个大火球,把地里的土晒得裂开了缝,用手一掰就能碎成块。没储水的人家急得团团转,眼睁睁看着玉米叶子卷成了筒;而那些听了尹喜的话,提前储了水的,每天清晨挑着水桶去浇地,玉米棵依旧绿油油的,顶上还结着饱满的玉米棒子。
秋收时,张老汉家的玉米囤堆得像座小山,他拉着尹喜的手,往他怀里塞了两个最大的玉米:“小公子,要不是你,俺家这季就颗粒无收了!这玉米你一定要收下,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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