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推开的“咯吱”声还没完全消散,屋梁上的灰雀就扑棱着翅膀窜了出去,灰褐色的羽毛在白雾中划过几道模糊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浓淡不一的雾气里。苏眠站在门口,先让目光适应了片刻屋内的光线——屋里比屋外更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斑从屋顶茅草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积着薄灰的地面上,形成星星点点的亮斑,勉强能看清屋内的布局。
最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烟火气与草药味的气息。霉味来自墙角堆积的干柴,柴堆上长着一层薄薄的白霉;烟火气是从矮桌旁的炭堆传来的,炭灰还带着一丝余温,偶尔有细小的火星从灰堆里冒出来,瞬间又熄灭;草药味则更淡些,来自挂在屋梁上的几串干草药,叶片已经发黑发脆,看不清具体种类,只能从气息判断出有艾草和薄荷的味道,像是用来驱潮的。
苏眠轻轻迈步走进屋,脚下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比屋外的腐叶地更硬实,却也更潮湿,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沾了一层细泥。她的目光扫过屋内,首先落在左侧的木板床上——床是用四根粗木柱支撑的,床板是拼接的木板,缝隙里嵌着不少灰尘和细小的草屑。床上铺着一条褪色的蓝布褥子,布料是粗棉布,边缘已经起了毛球,褥子的中间有一块暗褐色的污渍,形状像是水渍,却比普通水渍更深,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又晒干的痕迹。褥子上叠着一条同样褪色的灰布被子,被角有几处明显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显然是手工缝补的。
床旁边的矮桌是整个屋里最规整的物件。桌子是圆形的木桌,桌面被磨得光滑发亮,能看出长期使用的痕迹。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沿的缺口处沾着干硬的黄色残渣,碗里躺着半块灰黑色的窝头,窝头已经硬得像石头,表面裂着几道细密的纹路,显然放了有些日子。陶碗旁边摆着一个粗陶水壶,壶嘴缠着一圈麻绳,壶身上印着一个模糊的“林”字,像是烧窑时特意印上去的。
最让苏眠在意的,是压在桌角的那本线装日记。
日记的封皮是深棕色的硬纸板,边缘已经磨损得卷了边,右上角缺了一块,像是被老鼠啃过。封皮正中央用黑色墨水写着“阿木”两个字,字迹是少年人的笔体,笔画带着青涩的力道,却很工整,“木”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是刻意强调自己的名字。日记的装订线是粗棉线,有几处已经松动,纸页微微向外翻卷,能看到里面泛黄的纸页,纸边发脆,像是被雾气长期浸泡过,稍微用力就会碎掉。
苏眠走到矮桌旁,先伸手碰了碰陶碗里的窝头——指尖触到的是坚硬的触感,窝头表面的灰黑色是长期暴露在潮湿空气中氧化的痕迹,不是发霉,说明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很节俭,连干硬的窝头都舍不得扔掉。她又摸了摸炭堆,指尖能感觉到明显的余温,炭灰下面的炭块还是暗红色的,推测这堆炭火熄灭不超过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最近两小时内,屋里一定有人活动过。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日记上,犹豫了片刻——日记是私人物品,随意翻看似乎不妥,但这很可能是找到“守铃人真相”的关键线索,她没有其他选择。苏眠轻轻捏住日记的封皮,慢慢翻开第一页,纸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脆响,像是怕被碰碎一样。
第一页是空白的,只在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铜铃,铃下写着“9月1日”,应该是阿木开始写日记的日期。第二页开始有正文,字迹和封皮上的“阿木”一致,带着少年人的工整,偶尔会有涂改的痕迹,能看出写得很认真:
“9月1日,晴。今天阿婆带我去森林里拾柴,她教我认了三种草药,说薄荷能驱蚊子,艾草能驱潮气,还有一种叫‘雾见愁’的,说碰到雾大的时候嚼一片,能让脑子更清醒。阿婆还说,我们住的这片林子叫‘雾隐林’,一到秋天就会起大雾,雾里有‘东西’,让我千万不要一个人往深处走。”
“9月5日,阴。今天雾很大,能见度不足三步远。阿婆把屋梁上的草药又挂了两串,说雾大的时候,草药的味道能挡住‘不好的东西’。傍晚的时候,门口的铜铃响了两声,阿婆赶紧出去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沉,说‘雾祟又在试探了’,让我晚上睡觉别开窗。”
“9月10日,小雨。阿婆今天没让我出门,她坐在矮桌旁刻木牌,刻的是‘勿碰铜铃’四个字,说等天晴了要立在老松树下,提醒迷路的人别乱碰铜铃。我问阿婆,铜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阿婆只说‘是守林的咒,能镇住雾祟’,没再多说,我看得出来,她不想提这件事。”
苏眠一页一页地翻着,日记里记录的大多是阿木和阿婆的日常生活,比如拾柴、采药、整理木屋,偶尔会提到铜铃和雾祟,却都很模糊,阿婆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关于“守林咒”的细节。随着日期往后,阿木的字迹开始慢慢变化——从最初的工整,变得越来越潦草,涂改的痕迹也越来越多,能看出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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