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吞噬了远处村庄的喧嚣和那些令人不适的窥探目光。参天的树木枝叶交错,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光线变得幽深而斑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某种清冽的草木气息,与村庄里贫瘠的味道截然不同。
林微熹紧了紧手中锈迹斑斑的柴刀,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植物清香的冷空气,迈步踏入了这片未知的领域。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落叶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根据前世有限的野外知识和原主模糊的记忆,她努力辨认着可能的食物来源。一些常见的、无毒的野菜,如荠菜、马齿苋,在深秋已然难寻,她只零星发现了一些耐寒的、叶片肥厚的不知名野菜,谨慎地采摘下来,放入腰间的布袋。
她的目标不仅仅是野菜。她在寻找更多可能——野果,药材,或者……猎物留下的痕迹。
时间在寂静的搜寻中缓缓流逝。收获比她预想的还要稀少。山林看似丰饶,但对于一个缺乏工具和经验的闯入者而言,资源并非唾手可得。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开始爬上她的心头。如果这次进山一无所获,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将更加艰难。
就在她蹲下身,试图挖掘一株可能是野山药的根茎时,身后极其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猛地回头,柴刀横在身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幽暗的林木间,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萧绝。
他不知道跟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那身破旧的单衣,小小的身影几乎要与斑驳的树影融为一体。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前端被削尖了的、相对笔直的木棍,像一杆简陋的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黑眸,在幽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林微熹愣住了,紧绷的神经却奇异地松弛了下来。不是野兽,不是其他的危险。
“你……怎么跟来了?”她放下柴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松了口气。
萧绝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地面上,落在她刚才试图挖掘的那片土地上。他走上前几步,用手中的木棍尖端,在那片土地周围轻轻拨弄、探查了几下,然后又俯下身,用鼻子仔细嗅了嗅泥土的气息。
他的动作很熟练,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专注。
片刻后,他直起身,对着林微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是野山药。或者说,不是能吃的种类。
林微熹看着他这一系列流畅而专业的动作,心中震惊不已。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村庄孩子会具备的知识。是那个死去的老乞丐教的?还是……与他那神秘的身世有关?
萧绝没有理会她的惊讶。他像一头回到了熟悉领地的小狼,开始主动在前面带路。他不再看林微熹,但脚步放慢,显然是在迁就她的速度。他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树根、石缝、灌木丛,时而用木棍拨开障碍,时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林间的细微声响。
他带着她绕开了一片看似平坦、实则可能是松软沼泽的草地;他在一处背风的山坡向阳面,找到了一小片尚未完全枯萎、口感据说还不错的蕨类植物;他甚至在一棵巨大的枯树下,指出了几个被掩盖得很好的、可能是獾或狐狸挖掘的洞穴入口,提醒她远离。
他就像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向导。
林微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小却异常沉稳的背影,心中那股因收获稀少而生的焦虑,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所取代。她意识到,自己带上山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更是一个拥有着独特生存技能的……伙伴。
突然,萧绝停下了脚步,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安静。
林微熹立刻屏住呼吸。
萧绝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丛茂密的灌木。他缓缓伏低身体,像一只准备捕猎的幼豹,手中的尖木棍握得更紧,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林微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再次提了起来。她看到了!灌木丛的枝叶在轻微晃动,似乎有什么活物藏在后面!
是野兔?山鸡?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她握紧了柴刀,手心沁出冷汗。
萧绝一动不动,只有胸膛因压抑的呼吸而微微起伏。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片晃动的灌木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一刻,伴随着一阵扑棱棱的急促声响,一只肥硕的、羽毛斑斓的山鸡,猛地从灌木丛中惊飞而起!
几乎就在山鸡腾空的瞬间,萧绝动了!
他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尖木棍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精准无比地朝着山鸡飞起的轨迹,疾刺而去!
“噗!”
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
木棍的前端,赫然穿透了山鸡的胸腹!那只肥硕的山鸡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几声哀鸣,便挣扎了几下,很快不动了。
萧绝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微微喘息着,看着那只被钉在地上的猎物,黑眸中闪过一丝属于猎手的、冰冷而满足的光芒。
林微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般发生的一幕,看着那个一击毙命、此刻浑身散发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凌厉气息的孩子,久久无法回神。
山中寻宝,她找到的,似乎不仅仅是维系生存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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