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金熙宗听闻探马奏报,言道岳飞已于旧岁腊月二十九日死于狱中,其子岳云及部将张宪皆被斩首,全家流徙云南。金熙宗大喜,谓左右道:“秦桧所谋之事,真不负我金朝也。”殿前诸王接讯,纷纷聚集,执酒杯互相祝贺道:“岳飞父子既灭,和议自此坚固,宋室从此无患矣。”众人齐声附和,欢声震殿。再说高宗命何铸为使,赴金国复命,恳求归还韦太后。金主当即许诺,何铸辞别金主返程。耶律德谏道:“陛下虽当与宋讲和,然徽宗梓宫及韦太后且不可归还。臣观宋人狡诈,昔日多有失信之举。若日后生变,反复无常,则陛下无复管束之柄。”金主摇头道:“今既讲和,而又不归太后,诸侯闻知,皆以我为无信义之主。况且一言已出,岂可追悔?”金主挥手,令耶律德退下。萧毅见状,上前奏道:“太后留金将近二十年矣。陛下今若放释,宋君深感陛下恩德,自无更变之理。臣闻宋君孝心甚笃,必感念厚恩,两国和好方可永固。”金主颔首道:“卿言有理。”即命左宣徽使刘筈捧衮冕圭玉,册封高宗为大宋皇帝,并归还徽宗皇帝、显肃皇后郑氏、懿节皇后邢氏三人梓宫,及韦太后车驾,刘筈领命而行。
八月,何铸先返临安,高宗闻讯大喜,对左右道:“若金主果肯归还皇太后及其梓宫,朕当永怀深厚恩德,生死骨肉之恩也。”秦桧道:“陛下孝心可昭日月。”高宗颔首,命人预备赏赐。次日,金国宣徽使刘筈抵达,高宗遣万俟卨、罗汝楫二人前去迎接。万俟卨道:“刘使臣远来辛苦。”罗汝楫亦道:“我等奉旨相迎。”刘筈拱手回礼,忽问万俟卨道:“岳飞以何罪而死?”万俟卨答道:“岳飞意欲谋叛,为部将告发,以此抵诛。”刘筈冷笑道:“江南忠臣善用兵者,止有岳飞,所至纪律甚严,秋毫无所犯。汉高祖所谓项籍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为我擒。如岳飞者,无亦江南之范增乎?”万俟卨闻此言,面红耳赤,罗汝楫亦低头不语。次日,刘筈持金主所赐衮冕圭玉,册封高宗为大宋皇帝。其册曰:“皇帝若曰:咨尔宋康王赵构,不吊,天降丧于尔邦,亟渎齐盟,自贻颠覆,俾尔越在江表,用勤我师旅,盖十八年于兹。朕用震悼,斯民其何罪!今天其悔祸,诞诱尔衷,封奏押至,愿身列于籓辅。今遣光禄大夫、左宣徽使刘筈持节册命尔为帝,国号宋,世服臣职,永为屏翰。呜呼!钦哉,其恭听朕命!”高宗受册已毕,立设宴款待刘筈。席间,高宗举杯问道:“金主许归太后,约在何日?”刘筈答道:“金主遣臣先传与陛下,皇太后车驾与臣同日离燕地,不久亦至矣。”高宗喜不自胜,对众臣道:“此乃天恩浩荡。”宴罢,刘筈告辞,高宗亲送至殿外。万俟卨道:“使臣一路保重。”刘筈道:“不敢劳驾。”随即乘车离去。群臣退散,高宗道:“今日之事,幸无差池。”众人皆称颂不已。
次日朝会,高宗问群臣道:“见太后,当行何礼待之?”何铸奏道:“金主既归皇太后,陛下须用出郭迎接,以示尊崇。”高宗称善,即命备銮驾仪仗。退朝后,何铸方回府邸,忽闻万俟卨、罗汝楫入宫奏事,何铸心头一惊,独坐书斋,长叹道:“昔日我与周三畏同审此案,岳飞背上精忠报国四字灼灼如生。周三畏宁弃官印而走,我竟贪恋禄位,若当日随周兄挂冠去,何至今日为虎作伥,愧对忠魂!”且说万俟卨、罗汝楫因前日被金使讥讽,又探知何铸赴金途中曾言岳飞之冤,二人疾趋殿前。万俟卨奏道:“何铸,胥吏之子,素无闻望。昔岳飞反状败露,何铸首主其狱,竟无一言指陈其罪。偶因出使缺人,陛下擢其入枢庭,命使金国。此人临行之际,使亲旧誊播流言,伪称议狱不合而遭远遣,广坐语人,以此自幸脱身。岳飞负国,天下共嫉。何铸身为御史之长,竟党附恶逆,其罪当诛!”次日,何铸知秦桧不容,上表求去,高宗降旨命何铸出为提举江州太平观。何铸即日收拾行装离京,路遇旧僚拱手告别,何铸惨然道:“此报应也。”
再说韦太后车驾将至,高宗亲行至临平迎候,秦桧、张俊率领文武百官齐齐摆列道旁。秦桧对张俊道:“今日大事已成。”张俊点头道:“全仗丞相之力。”众人肃立等候。忽闻前方鼓乐喧哗,车声辚辚不止,一行人马簇拥韦太后车驾缓缓而来。高宗急步向前,亲自入车中扶出太后。太后下车,文武百官齐齐跪拜,齐声道:“恭迎太后圣驾。”韦后见此情形,泪珠滚落,悲欢相加,不能自胜。高宗复登自家銮驾,随太后车驾,一同进入临安府城。军民百姓排门迎接,无不踊跃欢呼,喧哗如雷。高宗迎太后入殿中,太后受百官朝贺,众臣见太后鬓发苍白,嗟呀不已,道:“太后辛劳金国岁月久矣。”高宗上前拜道:“儿臣以母后之故,屈耻求和,不吝中国所有,悉从之。今已见慈颜,是儿臣之心志满于此矣。”秦桧亦出班道:“皇太后复还,朝廷社稷之福也,此乃陛下洪恩。”众臣齐声称是。不料太后面色不悦,既而泣下不止,对高宗道:“陛下以我车驾南还,遂言满足心志,其如父兄之耻辱若何?”语罢,转向秦桧道:“丞相以为福耶?”秦桧低头不敢应。太后又道:“我去岁在金国,闻得岳飞兵势大振,四方从风,宋金成败胜负之机未可知也。若今专凭讲和,分天下为南北,权各有归,又不知久后孰为君,孰为臣,使中原士民无所专主,礼乐征伐,不统于一人。”太后拭泪,厉声道:“失先帝创立之洪基,忘不共戴天之雠恨,非英明刚断之主哉。若今不即报复,却使金人养成锐气,鼓勇南来,还能安处厂隅,满其心志乎?”殿中群臣闻此,皆屏息。高宗闻太后语默然无语,良久方道:“待寡人与群臣议之。”随命内侍道:“速奉太后入居慈宁宫。”群臣散去,秦桧对张俊道:“今日之事,风波不小。”张俊道:“太后忧国,非寻常妇人可比。”高宗独坐殿中,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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