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时序流转,转瞬已至岁末。赵构、秦桧二贼一心向金朝谄媚示好,早已急不可耐,只盼能速速献上厚礼,以讨金人欢心。万俟卨、罗汝楫二人,揣度上意,炮制了一个奏状呈上,上列元龟年所定的岳飞罪名三条,其一,称岳飞、岳云曾写谘目给王贵和张宪,暗中策动二人谋反,岳飞谘目乃是由幕僚于鹏和孙革执笔。至于物证,他们竟胡诌王贵、张宪当时得了谘目后便将其烧毁了。其二,污蔑岳飞淮西之战时拥重兵却逗留不进,坐观战局胜负,全然不顾岳飞行军往来月日清晰可考,乃强行收走御书,以令无从稽考。其三,歪曲岳飞言论。岳飞曾说:“官家又不修德。”还有言:“我三十二岁上建节,自古少有。”这本是岳飞感慨之语,却被万俟卨恶意篡改为:“岳飞自言与太祖俱以三十岁为节度使”,原本口说无凭,又将董先追赴大理寺,对其严刑拷打。董先起初受不住酷刑,被迫说了岳飞有此言,随后又改口称岳飞并无此言。这三条罪名,皆是莫须有之谈。
十二月二十九日傍晚,秦桧自都堂回府,踱至暖阁间,独自落座,闷闷不乐。其妻王氏款步而来,并肩坐于东窗之下,对着火炉取暖。使女端着一盘柑子上前,秦桧随手取了一个在手中,细细端详,手指掐着那柑子皮,一下又一下,直至那柑子皮几乎被掐尽。王氏问道:“相公这般只顾着旋掐那柑子,莫非是心中有事?”秦桧长叹一声,道:“我此前诈传圣旨,将岳飞父子拿入狱中,又着心腹万俟卨、罗汝楫严刑拷打,如今过去两月有余,那岳飞父子宁死不肯招认。我若放了他三人,又怕违背了四太子的命令,难以交代。”王氏伸手从火炉中拿起火筋,在灰上画下七个字:“缚虎容易纵虎难”。秦桧大喜道:“贤妻所言极是!”言罢,便将灰上的字迹抹掉了。王氏见秦桧已然明了,又道:“相公可知这黄柑有何用处?”秦桧微微一怔,道:“这黄柑最能散火毒,剖开来下酒倒是不错。”王氏摇头道:“相公莫要剖坏了!依我看,这个黄柑,乃是杀岳飞的刽子手!”秦桧问道:“柑子如何能说是刽子手?”王氏笑道:“相公可将这柑子捞空了,写一小票藏在里边,再叫人转送与勘官。如此一来,这一桩事便可完结了。”秦桧听后,大喜过望,连忙写了一封小票,唤来丫环,命她将黄柑的瓤去干净了,再将书信安放在内,封好了口,随后叫内堂院子送与万俟卨去。正是:
缚虎难降空致疑,全凭长舌使谋机。
仗此黄柑除后患,东窗消息有谁知?
当日早些时候,万俟卨入宫觐见高宗,伏地奏道:“臣奉圣旨仔细勘问,依臣之见,可将岳飞处以斩刑,张宪处以绞刑,岳云处以徒刑,还望陛下裁断。”高宗并未应允,当即下旨道:“岳飞赐死,张宪、岳云斩首,着令杨沂中前往监斩。”万俟卨回到大理寺,恰逢秦桧府中送来一个黄柑。万俟卨接过打开,只见里面藏着一张小票,上面写着:“今夜杀岳飞。”是夜,一大星拖着两小星划落天际,其声如雷。狱吏隗顺来到岳飞牢房,对岳飞道:“我平素一直以为元帅您是忠臣,所以对您侍奉极为谨慎,丝毫不敢怠慢。可如今看来,您竟是逆臣啊!”岳飞问道:“这是为何?”隗顺道:“君臣之间本就不应相互猜疑,一旦猜疑便会生乱。君王若怀疑臣子便会将其诛杀,臣子若怀疑君王便会谋反。若臣子怀疑君王却不谋反,最终还是会被君王因猜疑而诛杀;若君王怀疑臣子却不诛杀,臣子又会因怀疑君王而谋反。如今君王已经怀疑您了,所以将您关在这大理寺中,哪还有出去的道理!您死定是无疑了,若是不死,出了这牢狱,君王又会再次怀疑您,您又怎能不谋反呢!谋反之事既已明了,所以您才被视作逆臣啊。”岳飞默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岳飞忽然问道:“不知外面是什么声响?”隗顺走到牢房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回来说道:“下雨了。”岳飞惊色道:“果然下雨了!”隗顺又道:“不只是下雨,还夹杂着一些雪呢,这可是国家的祥瑞之兆,元帅为何如此吃惊?”岳飞叹道:“你有所不知,我前日奉旨进京,特意到金山上去拜访那道悦长老。他见到我后,便说我此去临安,必定会有牢狱之灾,还再三劝我弃职修行。可我一心只想尽忠报国,并未听从他的话。临行之时,他赠给我几句偈言,我一直不明白其中意思,今日下雨,竟觉得有些应验了!恐怕朝廷是要杀我了!”隗顺问道:“不知是那几句偈言?元帅不妨说与小人听听。”岳飞道:“他前四句说的是: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我想今日是腊月二十九日,这不正是岁底不足么?恰恰此时下起雨来,这不正是天哭么?奉下加上两点,不正是秦字么?将人荼毒,这分明就是要杀我啊!这四句如今已经应验了。后四句道是: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风波!这四句我还解不来,不过大约也是要杀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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