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独占禁宫春,花落闲庭舞袖影。宵柝空闻传骑士,晓筹无复报鸡人。离凤阙,足步胡尘,天涯回首一沾巾。翻思破国忘家恨,眉压重瞳带泪颦。
那宗泽闻得二帝北狩之讯,当即提军急趋黎阳,欲渡黄河截断金人归路,抢回二帝。然各处勤王之兵竟无一至者,宗泽独木难支,此计终不得行。后人观之,纵使抢回,恐怕也是徒增累赘。二圣行至黄河岸边,憩息于驿舍之中,忽见壁间题诗一律,不知何人所留。二帝拭泪细观,自觉诗中所述字字诛心,唯能俯首长叹而已。其诗云:
二纪中原作主人,穷奢极欲正纷纾。
甘心屈辱通金虏,不耻虚无号道君。
费帑劳民成艮狱,糜兵蹙国望燕云。
可怜百二山河陷,火烈昆岗玉石焚。
话说燕青与杨林前去察看金人拔营情况,到得营前,只见一片净荡荡的空地,原来金兵昨日便已尽数撤离。那营盘所在之处,遍地都是杀戮留下的尸首,牛马粪便堆积如山,臭秽之气熏天,令人作呕。燕青见此情景,长叹一声道:“金人大营既已拔去,在此停留也是无益,不如与你同往东京城中看看,明日再启程前往大名府也不为迟。”杨林点头应道:“正该去看看这兵乱之后的东京城是何等光景。”二人进得城来,但见万户萧条,街巷冷清,行人稀少,市肆紧闭。那巍峨的龙楼凤阙,依旧高耸入云,只是鸣钟伐鼓声中,受百官朝拜的已非赵姓天子,而是那祸国奸臣张邦昌。燕青睹此情景,不由得黯然神伤。转过两条街巷,只见四处房屋多被烈火焚毁,留下一片断壁残垣,邻里百姓大半逃散,更添几分凄凉。杨林摸着肚子道:“腹中饥饿,却无处可买吃食。天色渐晚,不如出城回去罢。”二人行不过百步,忽遇一个旧相识吴成,叫住问道:“这房子何时被烧?”吴成放声大哭道:“小乙哥啊,我家员外死得好生凄惨!夫人与小姐又被掳至金营,小的四处寻访,至今杳无音信。这房子是金人破城时纵火烧毁的,家产尽数荡尽,如今我暂居后巷破屋,手头连一个铜钱也无,饥馁难耐。”正说话间,天色突变,骤雨倾盆而下,吴成忙道:“且到寒舍暂避风雨。”
吴成推门,引众人进入一间残破不堪的屋子。燕青道:“夫人与小姐被押至金营,尚缺八百两赎银,我已备足,还需六百两常例银两,戴宗已从山寨运至大名府,专为赎人。”吴成闻言,感激涕零道:“小乙哥如此仗义,实属难得!”燕青见屋外雨势不减,取出几两碎银交与吴成,令他买些酒食。吴成冒雨而去,不多时携酒归来,又提着一块新鲜羊肉,三人烫酒煮饭,饱餐一顿。次日天明,四人一同出城,径往燕青庄上。将细软之物分装两担,着小厮随行挑担,杨林手提朴刀护卫,燕青腰间挎着宝刀,背负弩箭,吴成与小厮各挑一担行李。燕青与杨林先行探路,行过半日不见后队跟上,忽见吴成空手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大事不好!小厮遭剪径强人所害,我不得已丢下担子,方得脱身。”燕青、杨林急随吴成返回,果见小厮倒毙于地。燕青叹道:“可怜!必要捉住那伙毛贼,为小厮报仇!”遂令吴成掘一深坑,将小厮妥善掩埋。三人重上大路,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队商旅仓皇奔逃,口中喊道:“祸事了!金国大军过境,沿途杀人,速寻躲避之处!”燕青、杨林急退,藏身于林木茂密处,暗中窥视,只见金兵一队接一队,络绎不绝。燕青低声道:“金兵北返,明日也过不完。此处不可久留,若被发现,性命堪忧。不如另寻小路,绕道前往大名府为妙。”三人遂转入羊肠小道,抄近路而行。
二圣将渡黄河,行至信安地界,有番官泽利监押同行。忽见一人身着褐丝袍,脚蹬皂靴,头戴小巾,执鞭策马从后赶来。随从报知,此乃信安知县,持酒肉前来奉献二帝。泽利见状大喜,当即命人在途中摆设酒席,与二帝妃后等同坐,推杯换盏,对酌饮食。酒过三巡,泽利醺然有醉意,竟命钦宗的朱皇后劝酒唱歌。朱后正色道:“妾身生长深闺,素不谙歌唱之道。”泽利勃然大怒,拍案喝道:“你等四人性命皆在我掌握之中,安敢如此不敬!”说罢便要起身殴打。朱后无奈,只得含泪哽咽,持杯作歌,其歌曰:“幼富贵兮厌绮罗裳,长入宫兮奉樽觞。今委顿兮流落异乡,嗟红颜兮命薄如裳。”歌毕,强忍屈辱,亲奉酒于泽利。泽利笑道:“词曲甚妙,可再歌一曲,劝知县饮酒。”朱后以袖掩面,又歌一曲:“昔居天上兮珠宫天阙,今日草莽兮事何可说。屈身辱志兮恨何可雪,速归泉下兮此愁可绝。”歌罢,举杯劝知县饮酒。泽利突然起身,拽住朱后衣袖道:“且坐此处同饮。”朱后怒不可遏,欲出手相抗,奈何力弱难敌,被泽利轻薄。幸得知县急忙劝止,举杯递与朱后道:“娘娘暂且忍耐,再劝将军一杯。”朱后泪如雨下,泣道:“妾实不能矣!愿将军速赐一死,虽死无恨!”言罢欲投庭中水井,左右急忙拦阻。知县正色道:“将军不可如此相逼。倘使北国皇帝要四个活人朝见,将军却如何交代?公事要紧,还望将军三思。”泽利闻言,悻悻作罢。众人不欢而散,各自离去。那朱后回到车中,以袖掩面,泣不成声,二帝见状,唯有相对垂泪,却不敢出一言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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