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楼第九层,小会议室。这间通常用于最高层级紧急磋商的房间,此刻被一种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所笼罩。已是深夜,窗外城市喧嚣渐息,但室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四张神色各异、却同样严肃的面孔。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省委书记沙瑞金端坐主位,左侧是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右侧则是省委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和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没有秘书,没有记录员,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核心闭门会议。
沙瑞金面前的紫砂茶杯里,上好的龙井已然没了热气,他却一口未动。他的脸色平静,但微微抿紧的嘴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疲惫,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在接到季昌明那个沉重的电话后,他已经独自思考了将近半小时,推演了各种可能和对策,但无论哪种方案,都显得异常艰难。高育良和祁同伟的联袂而至,而且来得如此迅速,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对方的态度和决心。
“瑞金书记,国富同志,”高育良率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温和,但语气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沉痛和严肃,“这么晚紧急请二位过来,是因为省检察院那边,刚刚发生了一起性质极其严重、影响极为恶劣的违规办案事件。侯亮平同志,在今晚审讯山水集团财务总监刘庆祝的过程中,出现了重大违纪行为。”
他没有给沙瑞金太多铺垫或引导话题的机会,直接切入核心,将一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书面报告复印件推到了沙瑞金和田国富面前。那是季昌明刚刚呈报的紧急报告摘要。
“根据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同志和在场党组成员、反贪局副局长郭自刚同志的汇报,”高育良语速平稳,措辞精准,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案例,“侯亮平同志在审讯陷入停滞时,情绪失控,公然以调查刘庆祝在国外留学的儿子的资金来源、影响其学业前途为要挟,对刘庆祝进行施压。其言论,严重违反了最高检关于规范司法行为、禁止威胁恐吓和变相株连家属的明确规定。在郭自刚同志当场制止并提出纠正意见时,侯亮平同志非但没有接受,反而表现出强烈的抗拒监督态度,发表了‘这里我是局长我说了算’等不当言论。”
高育良的叙述客观、冷静,几乎完全复述了报告内容,没有添加任何个人评价,但这种不带感情的陈述,反而更凸显了事件的严重性。他就像一个高超的法官,只是将事实和法条摆在面前,结论不言自明。
沙瑞金快速扫了一眼报告摘要,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虽然已经从季昌明那里知道了大概,但看到白纸黑字的正式报告,他的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侯亮平啊侯亮平,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他在心里暗叹,这简直是授人以柄,而且是把最锋利的刀柄亲手递到了对手手里!
田国富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着报告,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作为纪委书记,他对这种违反办案纪律的行为尤其敏感。他抬起头,看向高育良:“育良书记,情况……核实过了吗?执法记录仪……”
“已经核实过了。”祁同伟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义愤”,与高育良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瑞金书记,国富书记,情况确凿无疑!省检察院的执法记录仪有全程录音录像。而且,我们公安厅这边,之前在对山水集团相关人员进行外围摸排时,也掌握了刘庆祝之子在澳洲留学消费异常的情况记录。”
说着,祁同伟将另一份材料推了过去。那是一份简洁明了的情况说明,附有刘庆祝儿子学校信息、学费标准以及一些大额消费的银行流水摘要(当然是经过精心筛选的),清晰表明其消费水平与刘庆祝公开收入严重不符。
“请看,”祁同伟指着材料,语气激动起来,“侯亮平之所以选择用刘庆祝的儿子作为突破口,并非一时口误或者简单的情绪发泄,而是有的放矢!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刘庆祝的软肋,所以他利用职权,进行了有针对性的、卑劣的威胁!这是知法犯法!性质尤其恶劣!这充分说明,他不是简单的办案风格问题,而是骨子里就缺乏对法律的敬畏,是特权思想在作祟!”
祁同伟的补充,如同致命一击。如果侯亮平的行为还可以被辩解为“情绪激动的过激言论”,那么祁同伟提供的这份材料,就将他的行为定性为“处心积虑的权力滥用”。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高育良适时地叹了口气,语气沉痛地补充道:“瑞金书记,国富同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作为政法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向省委检讨。我对干部的监督管理不够严格,对侯亮平同志可能存在的风险认识不足。但是,错误已经发生,而且影响极坏。现在汉东政法系统内部,已经有很多同志知道了这件事,议论纷纷,情绪很大。如果我们不能果断、妥善地处理,恐怕会严重挫伤广大干警的积极性,损害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司法公信力,甚至可能影响全省稳定大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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