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的深秋,天色总是阴沉得格外早。还不到下班时间,铅灰色的云层已经低低地压了下来,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暮色之中。风开始变得凛冽,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全省的警力部署和重点区域监控画面。一切看似如常,但一种无形的、高度紧张的空气,在偌大的空间里弥漫。值班民警们接听电话、处理信息的声音,都比平日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
厅长办公室内,祁同伟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背对着门口,沉默地凝视着窗外逐渐被夜色吞噬的城市轮廓。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桌上那份刚刚由程度亲自送来、标注着“绝密”的简报,内容沉重得几乎让他窒息。
简报的核心信息清晰而残酷:根据多个可靠渠道交叉印证,赵瑞龙和杜伯仲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他们决定绕过一切“麻烦”的谈判和程序,动用长期圈养的一批社会闲散人员和部分被买通的拆迁公司打手,计划在明天晚上,也就是“一一六”之夜,对大风厂工人护厂队发起强攻,强行拆除厂房,彻底解决这个“绊脚石”。行动代号:“清扫”。
程度在汇报时,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厅长,他们这次是来真的!装备都发下去了,棍棒、汽油瓶……甚至可能还有土制爆炸物。赵瑞龙放话,不惜一切代价,天亮之前,必须把大风厂那块地给我铲平!”
祁同伟没有转身,只是挥了挥手,让程度退下。门轻轻合上的那一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山雨,终于要来了。而且,是以最激烈、最不可控的方式。
他缓步走回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的结果和应对策略。
沙瑞金那边,态度已经明确。在下午一次小范围的治安形势研判会上,沙瑞金再次强调了“底线思维”和“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特别指出“对于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敏感问题,要提前预判,主动作为,坚决防止矛盾激化升级,确保社会大局稳定。” 这话,几乎是直接点给了在座的李达康和祁同伟。沙瑞金要的是稳定,是可控。任何可能引发大规模群体性事件的行为,都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李达康呢?祁同伟脑海中浮现出李达康在常委会后那张铁青的脸和更加急躁的作风。光明峰项目是他政治生命的核心,任何阻碍项目进度的人和事,都会被他视为敌人。对于大风厂这个“钉子户”,李达康的耐心早已耗尽。他或许不会直接支持赵瑞龙的暴力手段,但他那种“发展压倒一切”的强势态度,无疑在客观上纵容甚至助推了赵瑞龙的疯狂。就在今天上午,李达康还批示要求相关部门“加大力度,依法依规加快推进光明峰项目区域内的拆迁清表工作”,这几乎是在给赵瑞龙的行动开绿灯。
侯亮平的反贪局,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虽然尚未扑出,但锐利的目光肯定已经锁定了大风厂这个风暴眼。蔡成功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引爆。祁同伟相信,侯亮平一定也掌握了一些情况,正在暗中布局。明天晚上的冲突,很可能成为侯亮平介入并扩大调查的最佳借口。
而最危险的,还是赵瑞龙。这个被逼到墙角的公子哥,已经显露出狗急跳墙的亡命之徒本色。他的“清扫”行动,不仅会彻底激化工人的反抗,更可能造成难以预料的人员伤亡。一旦流血事件发生,整个事件的性质将彻底改变,必然引发上级的震怒和彻查。到那时,他祁同伟作为公安厅长,若处置不当,或者被发现有丝毫失职甚至勾结的迹象,必将首当其冲,成为祭旗的对象。
不能再犹豫了。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按下了内部通话键,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和威严:“通知刑警总队、特警支队、治安支队主要负责人,还有指挥中心主任,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部署重要安保任务。”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气氛凝重。祁同伟没有透露消息的具体来源,而是以公安厅长的高度,指出了根据现有情报分析,大风厂及周边区域存在重大涉稳风险,极有可能在近期发生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同志们,”祁同伟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骨干,语气沉重而坚决,“形势非常严峻。我们的任务就一条:绝对不能让事态失控,绝对不能让矛盾激化升级,绝对要避免发生流血伤亡事件!这是底线,也是死命令!”
他开始下达指令,条理清晰,措施具体:
“第一,情报信息要精准。动用一切手段,严密监控大风厂周边、以及可能与事件相关的重点人员动态,确保信息渠道畅通,预判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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