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地点是京州郊外一家颇为雅致的私人菜馆,名为“竹里馆”。环境清幽,以竹为景,包厢之间间隔很大,私密性极好。这是祁同伟精心挑选的地方,既符合他们身份所需的档次,又避免了在市中心人多眼杂的尴尬。
祁同伟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他需要这点时间来平复心绪,最后一次梳理腹稿。包厢是典型的仿古中式风格,竹制家具,墙上挂着水墨字画,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檀香的味道。他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慢慢呷着,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眼神沉静如水。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休闲西装,刻意淡化了自己公安厅长的职务身份,强调老同学聚会的氛围。但他知道,无论外表如何放松,今晚的会面,本质上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七点整,服务员引着侯亮平走进了包厢。
“亮平!”祁同伟立刻站起身,脸上绽放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大步迎了上去,伸出手。
侯亮平也笑着,快走两步,紧紧握住祁同伟的手,用力晃了晃:“同伟!让你久等了!”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侯亮平穿着合身的夹克,身形挺拔,脸上带着风尘仆仆却又精力充沛的神采,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祁同伟则注意到,侯亮平虽然笑着,但那笑容更多的是礼节性的,眼神深处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我也刚到。快请坐,一路辛苦了吧?”祁同伟引着侯亮平入座,自己则坐在了主位,将点菜的iPad递给侯亮平,“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馆子的江鲜做得很不错,都是当天从江里捞上来的。”
“客随主便,你安排就好,我不挑。”侯亮平摆摆手,没有接iPad,目光扫过包厢的环境,“这地方选得不错,安静。”
“想着咱们老同学说话,清净点好。”祁同伟笑着,顺势点了几个这里的招牌菜,又要了一壶温好的黄酒,“天凉,喝点黄酒暖暖身子。”
酒菜很快上齐。祁同伟亲自给侯亮平斟满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来,亮平,这第一杯,欢迎你回汉东!以后咱们兄弟又能常聚了!”
“谢谢同伟!”侯亮平也举起杯,两人轻轻一碰,都是一饮而尽。
气氛在酒精和刻意的寒暄中,似乎热络了一些。两人回忆了一些大学时代的趣事,谈论了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当然,都是泛泛而谈,避开了所有敏感话题。祁同伟注意到,侯亮平在谈论最高检的工作时,用语非常谨慎,多是原则性表述,很少涉及具体案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铺垫得差不多了,侯亮平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更深的水域。
“同伟啊,”侯亮平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祁同伟脸上,语气依旧轻松,但问题却开始变得尖锐,“我这次回来,感觉汉东的变化挺大的。经济发展快,城市建设日新月异,这都是好事。不过,我也听到一些声音,说现在的汉东,水有点深,有些地方,关系盘根错节,不好干呐。”
来了。祁同伟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深有同感的神色,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亮平,不瞒你说,你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汉东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毕竟是经济大省,老工业基地,各种利益关系纠缠在一起,有时候,想干点实事,真是处处掣肘。”
他主动倒苦水,把自己放在一个“想干事却受制约”的位置上。
“哦?怎么说?”侯亮平饶有兴致地问,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状。
“就拿我们公安系统来说吧。”祁同伟开始表演,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又能引起共鸣的切入点,“维稳压力大,社会治安要管,经济发展也要保驾护航。有时候,一些重点企业、重大项目出了点小问题,来自各方面的‘关心’就来了,要求我们‘把握分寸’,‘注意影响’。你说,这分寸怎么把握?严格依法办事吧,可能影响发展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又是渎职失职。难啊!”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公安工作确实常面临这种两难,但他刻意夸大其词,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在复杂环境中艰难平衡的官员形象,既能博取同情,又能试探侯亮平对“潜规则”的态度。
侯亮平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确实,基层工作有基层的难处。不过,再难,法律的底线不能破。我记得老师常教导我们,政法干部,心中要始终有一杆秤,这秤砣就是法律。”
他巧妙地把高育良抬了出来,既是引用师训,强调原则,也隐含着一丝提醒——别忘了老师的教诲,别忘了我们都是政法干部。
“那是自然,底线肯定要守住。”祁同伟立刻表态,语气诚恳,“所以我最近也在反思,觉得过去有些工作思路可能还是太僵化,或者说,过于注重短期效应了。我现在更倾向于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比如推动公安工作的信息化、现代化改革,建立更科学的机制,减少人为干预的空间。这或许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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