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雨落地后的第三天,整个世界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像个还没睡醒的醉汉。
冰湖哨站周围,那些原本硬得像铸铁一样的冻土居然软了。
几棵枯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黑松树,树皮还黑着,枝头上却极其违和地顶出了几点嫩绿的芽尖,看着跟秃顶老头强行植发似的。
脚下那道常年只有冰渣子的地裂缝里,此刻正往外渗着清水,清得有点假,尝一口,居然带着股甜味。
林骁蹲在哨站那个只剩半扇的铁门边上,没管这些神迹。
他正对着那把M1911发呆。
雪橇上的枪管凉得扎手,抛壳窗敞开着,里面躺着那颗不知是谁塞进去的无名底火。
晨光斜着打进去,那铜皮泛着一股子冷青色。
怪事。
这几天他试了无数次,普通的9mm弹头塞不进去,自己手搓的铅弹也卡壳,就连标准的复装弹到了这膛口都像大了一圈。
这枪膛跟那颗底火像是焊死了一样,谁也别想插足。
“头儿。”
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老黑一路小跑过来,呼出的白气都不怎么结霜了。
他手里拎着个还在滴血的袋子,脸色古怪。
“北方那个大家伙的动静彻底没了。但是回来的路上,我们捡了七只刚死的变异獾。”老黑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这玩意儿不对劲。”
林骁没用手接,用枪管挑开了袋子口。
里面的晶核滚了出来。
不是以前那种看着就让人想吐的黑紫色,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灰白,像是被暴晒了一万年的骨头渣子。
“病毒活性归零了?”林骁挑了挑眉毛。
“死透了。”老黑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这帮畜生以前死了都还得抽抽半天,现在倒好,比咸鱼还安详。”
林骁沉默了两秒,把那颗灰白晶核踢进雪里:“把这玩意儿碾碎了封存,别用手碰。另外,把库房里那台老掉牙的短波电台给我拆了。”
“拆它干嘛?那玩意儿除了收噪音就是收雪花点。”
“铜线不够用了。”林骁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点子,“既然天上那道光不亮了,咱们就得自己搞个助听器,听听到底是断电了,还是有人把线拔了。”
一下午的时间,那个原本能进博物馆的破电台被大卸八块。
林骁的手很稳,那种稳定是被无数次拆枪练出来的。
铜线被一圈圈缠在从压电打火机里拆出来的陶瓷片上,再连上那个早就报废的示波器屏幕。
这套设备寒酸得令人发指,要是让战前的工程师看见,估计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骂街。
但在末世,这就是最高科技。
入夜,风又起了,不过没那么刺骨。
林骁一个人钻进了地下储藏室。
这里弥漫着一股陈年霉味和机油味,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块发酵的抹布。
他掀开角落里的油布,那台锈迹斑斑的柴油发电机像是头沉睡的铁猪。
把剩下的那点乙醇残液小心翼翼地倒进燃料箱,林骁的手伸进了战术背心的内层口袋。
摸索了一会儿,他掏出了一枚齿轮。
那是赵雷失踪前让人捎给他的。
齿轮边缘有些磨损,中间那个“猎火”的徽记被磨得发亮。
“教官,借个火。”
林骁低声念叨了一句,把齿轮卡进了启动拉杆的卡槽里——这也是个防盗设计,只有这种特定规格的齿轮才能顶开油路阀门。
猛地一拉。
“轰——突突突……”
黑烟喷了一脸,发电机极其不情愿地咳喘起来。
电流顺着那堆乱七八糟的铜线涌进改装电台,示波器上原本是一条死鱼般的直线,突然开始疯狂地上下乱窜。
耳机里全是“滋啦滋啦”的电流麦声,像是有一万只蚊子在开会。
林骁闭上眼,手指轻轻搭在调频旋钮上,一点点地转。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就在他以为今晚又要听一晚上蚊子叫的时候,杂音里突然蹦出了几个极不协调的短音。
“滴——滴滴——滴。”
林骁猛地睁开眼,脊背瞬间绷直。
这节奏太熟了。
当年在新兵营,陈牧要是心情不好查寝,手里那个打火机盖子敲出来的就是这个调调——那是专门用来折磨他们神经的催命符。
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像是风中残烛。
他屏住呼吸,把耳机关节都要捏白了,恨不得把耳朵塞进那个满是灰尘的喇叭里。
杂音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那个节奏被淹没了大半,只剩下最后几个极其模糊的音节。
“N……O……X……”
这是什么?坐标?密码?还是……没说完的“No Exit”?
林骁盯着示波器上那条再次变平的绿线,眼神明明灭灭。
次日清晨,太阳照常升起,只不过这次没人再抱怨光线刺眼。
哨站门口的空地上,所有队员都集合了。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今天吃什么”的茫然,还有几个人背着包,那是准备南撤的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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