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骂你恶毒的人……” 我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冰,“他们不过是嫌你挡了路。你不肯成全楚濂和紫菱,就是‘恶毒’;你不肯咽下断腿的苦,就是‘矫情’;你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贪婪’。可他们忘了,这舞台本就是你的,这汪家的家业,你流的汗不比任何人少。”
她的眼泪突然停了,透明的脸颊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你总想着‘善待所有人’,却没学会给自己划一条线。” 我走到她面前,尽管知道触碰不到,还是微微前倾身体,“我不一样。我对善良分等级,对恶意有锋芒。舞团有人造谣我靠关系上位,我就让她亲眼看着我用一支即兴编舞,把国际评委的掌声赢回来;董事会的老狐狸想架空我,我连夜查账,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风又起,她的身影淡得几乎要看不见,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看,” 我抬手,让月光落在掌心,“不是努力没用,是你的努力用错了地方。你把力气花在求别人回头上,花在向全世界证明‘我不恶毒’上,可人心这东西,从来不是靠求、靠证明就能换来的。”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 所以我不是一无所有,只是我的光,被你擦亮了?”
“不。” 我摇头,目光坚定如磐,“是你本就有光,只是被他们蒙了尘。现在,尘被吹走了而已。”
最后一片月光从她脚下溜走时,我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释然,也带着解脱。“谢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羽毛落在心尖,“让我知道,就算身体残缺,就算被命运捉弄,人生也能走出不一样的精彩。这具身体,交给你,我放心。”
她的身影在月光里轻轻晃动,像水中浮动的倒影。我看着她那双眼,忽然发现里面映着的,是我在舞蹈室里对着镜子比划动作的模样。
“你知道吗,以前我总觉得,楚濂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她抬手抚过旗袍领口的盘扣,银质的牡丹扣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断腿那天,我最先想到的不是以后不能跳舞了,是他会不会嫌我是个废人。现在想想,多可笑啊。”
我伸手按了按眉心,那里还残留着昨天熬夜改舞谱时的酸胀。“爱情就像舞台上的追光灯,总让人误以为它是唯一的光源。”
“可你让我看到了整个星河。” 她忽然前倾身体,空荡荡的裤管在地毯上划出浅痕,“上次为残疾人艺术团编舞,我把轮椅的滑动、拐杖的点地都编进去了。排练时那个少了条胳膊的男孩说,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会唱歌 —— 你听见了吗?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快乐,比楚濂说过的所有情话都让人踏实。”
风卷着樟树叶的气息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湿润。我想起上周三暴雨天,舞蹈教室的漏雨打湿了刚画好的舞谱,学生们举着伞围着我重画,每个人的鼻尖都冻得通红,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你教孩子们跳现代舞时,我总在旁边看着。” 她的声音软下来,像浸了温水,“那个小胖丫头总顺拐,你却夸她节奏感最好。后来她站在少儿组决赛的舞台上,全身都在发光。原来踮起脚尖不一定是为了靠近某个人,也可以是为了离天空再近一点。”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被子,那是编舞时打节拍的习惯。“其实这些,你本来就会的。”
“不。” 她摇头时鬓角白发轻轻颤动,“以前我的眼睛被蒙住了,只看得见楚濂皱一下眉,就觉得天要塌了。是你把蒙眼布扯掉了,让我看见排练厅镜子里的自己,看见那些等着被编排的音符,看见比爱情宽得多的天地。”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旗袍的颜色淡成了雾。我忽然想起书里写她最后在精神病院里,抱着枕头喊楚濂名字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说起编舞就发亮的女人,喉咙忽然发紧。
“谢谢你让我知道,”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散在风里,“原来心空出来的地方,不止能装下一个人,还能装下整个世界舞台的光。”
最后一片衣角融进月光时,我摸了摸左腿膝盖,那里不知何时沁出了细密的汗。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舞鞋在木地板上旋转跳跃。
窗台上的茉莉突然落了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我摊开的珠宝设计图上。图上的蓝宝石项链正缺最后一颗主石的位置,我指尖点在留白处:“上周在日内瓦拍卖会,他们想用假证书糊弄我。”
她的轮廓在月光里又清晰了些,银质盘扣的反光落在设计图上:“你当场拆穿了?”
“比起当众撕破脸,我更爱让他们自己低头。” 我拿起铅笔勾勒出宝石的切割面,“我让鉴定师当着所有买家的面,用激光笔照出了仿品内部的气泡。第二天那家拍卖行的股价跌了七个点,老板亲自带着真货来赔罪,还附赠了南非矿区的优先开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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