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两个问题,像两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孙科长最脆弱的神经。
这位在物证中心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警察,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他的嘴唇哆嗦着,老花镜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戳穿谎言的惊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货架,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这……这个……”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林……林书记,这片区域,存放的都是一些……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您知道,早些年管理不规范,很多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物证堆在这里,时间一长,就……就乱了。编号体系不一样,也是那时候的历史原因,后来统一规范的时候,这片就……就没动,想着以后再慢慢整理。”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配上这番漏洞百出的解释,显得格外滑稽。
一个管理着全市最重要物证的科长,会容许自己管辖范围内存在一个长达十几年“没空整理”的烂摊子?这个理由,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周源站在一旁,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老孙这张漏风的嘴。他怎么也想不通,林渊的目光怎么就那么毒,一眼就盯上了这个整个物证中心最要命的“盲肠”。
林渊没有戳穿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理解”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他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老人,“孙科长辛苦了。这么多年的烂摊子,要整理起来,确实不容易。”
他话锋一转,看向身后正在“埋头苦干”的石磊等人。
“大家手上的活先停一停。”
一声令下,几名调查员立刻停下了动作,从各自的通道里走了出来,汇聚到林渊身后。
林渊指着眼前这片混乱的区域,对周源和老孙说道:“既然这里的物证存在管理混乱、信息不清的问题,那就更容易出现错漏。我们督查组的职责,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看,我们今天的抽查重点,就放在这片区域吧。”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语气不容置疑:“把那份抽样单上,所有九十年代的编号,都划掉。我们今天,就专门帮孙科长,整理整理这片‘历史遗留问题’。看看这些尘封的案子里,有没有被遗忘的冤屈,或者,被刻意隐藏的罪恶。”
周源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完了。
他知道,林渊已经图穷匕见。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击。他不是来抽查的,他是拿着藏宝图来挖宝的!
“林……林书记,这……这不合规矩吧?”周源做着最后的挣扎,“抽样检查,应该是随机的,您这……您这是指定区域……”
“规矩?”林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 ?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周主任,你是在教我怎么办案吗?”
他向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官威如同实质般压了过去。
“督查组的规矩,就是发现问题,就必须查清问题!现在,我怀疑这片区域存在重大管理疏漏,甚至可能涉嫌违法违纪。我决定,对该区域进行全面清查。这个决定,你需要向赵局长汇报吗?”
周源被他逼视着,只觉得呼吸困难,后背的冷汗已经将警服彻底浸透。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向赵局长汇报?他敢吗?赵局长刚刚才在会议上信誓旦旦地保证“全力配合”,他现在一个电话打过去,不是等于当众抽赵局长的脸吗?
“既然周主任没意见,那就开始吧。”林渊不再理他,对着石磊等人一挥手。
“石磊,你带一组,从左边开始。老张,你带一组,从右边开始。两人一组,一个负责搬运,一个负责核对记录。把每一个箱子,都给我搬下来,打开,清点,拍照,重新登记。”
“记住,动作要慢,要细。尤其要注意箱子上的落尘情况,任何有移动痕迹、封条破损、或者标签异常的,都作为重点,单独存放。”
“是!”石磊等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在这死寂的仓库里激起一阵回音。
一场真正的“大海捞针”,开始了。
这一次,不再是装模作样。调查员们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心里都清楚,林书记如此大动干戈,这片区域里,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
“哗啦——”
石磊踩着移动铁梯,将一个沉重的纸箱从货架顶层拖了下来。箱子表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用手套抹去一块,露出了下面已经泛黄发脆的标签。
“编号:91-刑-037。案由:入室抢劫杀人案。物证:作案凶器菜刀一把,血衣一件。”
他身边的调查员立刻在新的登记本上记录下来,另一人则打开箱子,用镊子将里面的物证一一取出,与标签核对,然后拍照存档。
整个过程,缓慢、严谨,充满了仪式感。
时间,就在这种枯燥而又压抑的重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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