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江城,像一头刚苏醒的巨兽,在薄雾中缓缓舒展着钢铁的筋骨。车流汇入主干道,城市的脉搏开始恢复跳动。秦岚开着车,汇入这片奔流不息的生命之河,却感觉自己像一滴被冻结的冰,与周遭的温热格格不入。
她没有开警笛,车速平稳,双手稳定地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可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胸口内袋里那个小小的物证袋上。那薄薄的一张照片,此刻却重如山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王宗南。
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像重锤敲击着她信仰的基石。她试图回忆起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谆谆教诲,那些严厉的训斥,那些带着赞许的微笑……过去有多么敬仰,现在就有多么冰冷。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和陈光是什么关系?
他派自己保护林渊,究竟是真心,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自己只是那把递出去的刀,随时可以被丢弃,甚至反过来刺向自己?
车子驶过市局大楼,晨光下,那栋庄严的建筑上,警徽熠熠生辉。秦岚的目光掠过那扇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王宗南的办公室窗户,心脏猛地一缩。
她不敢再想下去。想得越多,恐惧就越像藤蔓,将她缠得越紧。
她现在是孤军奋战,行于悬崖之巅,脚下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粉身碎骨。
抵达青阳县的临时指挥部时,天已大亮。招待所的会议室里,烟味、汗味和通宵未眠的亢奋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战场氛围。
刘建军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矍铄。看到秦岚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秦岚同志,回来了!怎么样?”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秦岚身上。
秦岚将一个沉重的证物箱放到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动作干脆利落。
“幸不辱命。”
她打开箱子,首先拿出来的,是那一叠叠被分门别类装好的照片。她像发牌一样,将照片一张张铺在桌面上。
当陈光、城建局刘副局、税务局张科长……一张张在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各种不堪的姿态出现在照片中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兴奋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我的天……”一个年轻的调查员喃喃自语,“这……这简直是江城官场的百丑图啊!”
“有了这些,陈光那条线上的,一个都跑不了!”老张狠狠一拍大腿,他那边抓捕赵明也极为顺利,人已经被押到了隔壁,正在进行初步审讯。
秦岚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叹,她拿出了那本用油纸包裹的账本,轻轻放在桌子中央。
“这才是重头戏。”
刘建军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只看了两页,他的呼吸就变得粗重起来。他的手指顺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缓缓划过,脸色越来越沉,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嗜血的光芒。
“好……好一个‘静心茶楼’!好一个钱菲菲!”刘建军合上账本,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岚,“秦岚同志,你这次立了大功!天大的功劳!”
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在他们看来,秦岚单枪匹马,直捣黄龙,拿回了足以将陈光集团连根拔起的铁证,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经典案例。
可这些赞美,听在秦岚耳中,却无比刺耳。
她知道,自己隐瞒了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那一块拼图。她像一个怀揣着炸弹的士兵,站在庆祝胜利的人群中,微笑着,心脏却在滴血。
“都是刘主任指挥有方,大家配合得力。”她言简意赅地回应,不愿多说一个字。
刘建军显然对她的谦虚非常满意,他拿起加密电话,兴奋地说道:“我必须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们的‘特别顾问’!”
电话接通了。
“林渊同志,我是刘建军。”刘建军的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静心茶楼被我们端了!秦岚同志不负众望,拿到了陈光集团的黑账本和海量照片证据!铁证如山!”
秦岚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她死死盯着那部电话,仿佛想穿透电波,看到另一头林渊的表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林渊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份超乎寻常的冷静,让秦岚的心又沉了一分。
刘建军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小子,就不能表现得高兴一点吗?我们这儿可都快开香槟了!”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刘主任。”林渊的语气依旧平静,“网撒下去了,鱼也基本都进来了。但最大的那条鱼,往往最狡猾,也最凶狠。收网的时候,最容易被鱼线割伤手。”
刘建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严肃起来:“你有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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