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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华灯初上。
林渊将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外,这里的喧嚣与繁华,与清风镇的死寂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对比。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在房间里,用旅馆的电脑,仔细查询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要找的,不是最有名、最大的检测机构,而是最权威、最独立、最好是带有半官方性质的第三方科研单位。这样的机构,业务上追求严谨,政治上相对中立,最不容易被江城市那边的关系渗透。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华中省理化分析与测试中心”上。这家中心直属于省科学院,承接大量司法鉴定和重大环境评估项目,信誉度极高。
第二天一早,林渊提着一个普通的黑色旅行包,走进了测试中心的大厅。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格子衬衫,看上去就像一个来省城办事的普通乡镇青年。
“您好,办什么业务?”前台的年轻女孩头也不抬,公式化地问道。
“你好,我想做个水质和土壤成分分析。”
“是鱼塘还是农田的?填这张表,普通检测七个工作日出结果。”女孩递过来一张表格,依旧没看他一眼。
林渊没有接,而是将旅行包放在台面上,拉开了拉链。他从中取出一个用专业密封袋包裹的采样瓶。瓶子里,那漆黑如墨、粘稠如油的液体,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他刚把瓶子拿出来,一股压抑不住的、刺鼻的化学恶臭就弥漫开来。
前台女孩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眼中满是惊骇和厌恶。“先生,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东西?下水道吗?”
她这一声惊呼,引来了大厅里其他人的侧目。
林渊没有理会她的失态,只是平静地说道:“我需要对它进行全成分分析,包括所有种类的重金属、苯系物、氰化物以及其他有机毒素。另外,这里还有土壤样本。”
他又拿出了几个土壤采样袋。
“我需要加急,最快多久能出结果?”
女孩被他镇定的气场和那瓶“毒液”的冲击力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应该是听到了动静,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刘工,这个人……他拿来的样本……”女孩指着那瓶黑水,一脸为难。
被称为刘工的男人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采样瓶上,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凝重起来。作为一名资深分析师,他经手的污染样本不计其-数,但从未见过如此直观、如此“纯粹”的污染物。
他没有问这东西的来历,这是职业操守。他只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甚至没敢直接用鼻子去闻,只是用手扇了扇气味。
“高浓度、强腐蚀性的工业废液,成分极其复杂。”刘工站直身体,看着林渊,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全成分加急分析,费用很高。而且,我们需要你签署一份免责声明,这种高污染样本在分析过程中,可能会对我们的精密仪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钱不是问题。”林渊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现金,放在台面上,不多不少,正好两万块,“我只要最快、最精确的结果。”
刘工看着那沓现金和林渊不容置疑的眼神,点了点头。“最快四十八小时。填一下委托单,留下联系方式。”
“我叫王明,电话是这个。”林渊在一个新买的、未经实名的手机卡号后面,写下了一个虚构的名字。
他要的是这份报告本身,至于委托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办完手续,林渊转身离开,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刘工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瓶令人心悸的黑水,眉头紧锁,立刻对身边的助手说:“把这批样本列为最高优先级,A级危害品!通知实验室,开启最高级别的通风和防护措施。另外,把质谱仪和色谱仪的备用损耗件准备好,我感觉……这次要出大事。”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林渊就待在那家小旅馆里,寸步未出。
他将摄像机里的视频导入笔记本电脑,一遍又一遍地观看。那条从排污口喷涌而出的“黑龙”,每一次出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起草一份举报信。
这封信,他写得极其克制,通篇没有一个愤怒的字眼,没有一句煽情的控诉。他只是像一个冷静的史官,用最客观、最严谨的笔触,陈述着事实。
从清风河的历史与现状,到沿岸村庄的地理位置和人口;从村民们患病的具体症状和时间线,到他们数次上访无门的详细过程;从青阳县环保局那份荒唐的“合格报告”,到宏业化工厂的背景信息和纳税情况。
每一个信息,都标注了来源和佐证。整封信的逻辑链条,清晰、冰冷,像一具被精准解剖的尸体,将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现在,这具尸体,只差一颗能够宣判其死亡的心脏——那份检测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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