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王组长那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是王振,哪位?”
“王组长,我是林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林渊”这个名字,此刻在市纪委内部,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分量。
“小林同志,这么晚了,有事吗?”王组长的语气很客气,但透着一股职业性的警惕。
林渊没有兜圈子,他知道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任何多余的试探都是班门弄斧。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王组长,城建局的王浩,今天下午应该主动联系过您。”
王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哦?你怎么知道?”
“一个快要被逼上绝路的人,总会想尽办法找一条生路。向组织坦白,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出路。”林渊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他找了您,就意味着,有人不希望他活到明天早上,去您的办公室喝茶。”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水面下的暗流开始汹涌。
王振没有追问林渊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他敏锐地抓住了那句潜台词——王浩有生命危险。
“我明白了。”王振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谢谢你,小林同志。你提供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
“我只是不希望一条已经准备接受组织调查的线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林渊顿了顿,补充道,“毕竟,一个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挂断电话,林渊靠在茶室的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没有把李曼买凶杀人的录音交给王组长。
那份录音,是一张绝对的王牌,一张能将李曼瞬间打入万劫不复的鬼牌。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直接交出去,固然能立刻置李曼于死地,可也会将自己再次推到风口浪尖。一个刚被匿名信举报“构陷领导”的小科员,转手就拿出了另一位领导“买凶杀人”的录音?这太过巧合,也太过离奇。
在那个神秘的“沙蝎”组织眼里,这种行为同样不符合一个手握“最高权限”的“林长官”人设。
他必须换一种玩法。
既然王浩和李曼已经狗咬狗,那就给他们再添一把火,一把能烧掉整个屋顶,让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大火。
他要引爆舆论。
他要让孤儿院那块地,从一桩官场内部的贪腐案,变成一件牵动全城百姓神经的民生事件。当千万双眼睛都盯过来的时候,任何想在幕后操纵、掩盖的手,都将无所遁形。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用大势去压倒阴谋,用民心去碾碎私心。
林渊起身结了账,没有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江城市的老城区。他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办公楼下。楼顶上挂着一块霓虹灯已经坏了一半的招牌——【江城直击】。
这是江城市一家本地的民生新闻栏目,以报道风格犀利、专啃硬骨头、最爱“搞事”而闻名。别的媒体不敢报的,他们敢;别的记者不敢问的,他们问。因此,栏目虽然不大,但在江城市民中的影响力,却远超那些一本正经的官方喉舌。
林渊戴上帽子和口罩,走进了这栋大楼。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巷,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塞进了栏目组的“爆料信箱”里。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最上面的一张,是那份尘封了二十年的城市规划原始蓝图复印件,在孤儿院所在的地块上,“市第三实验小学预留用地”那几个字,被红笔醒目地圈出。
下面,是土地性质变更的相关文件,当然,是那份伪造的。
再往下,是江城市近年来学区房价格疯涨、无数家长为孩子上学挤破头的相关新闻剪报。
最后,是一张孤儿院孩子们在破旧院子里玩耍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远处正在施工的、即将封顶的豪华楼盘。
所有材料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煽情文字,就能瞬间点燃所有家长怒火的故事。
做完这一切,林渊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
当晚十点,《江城直击》栏目组。
主编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
主编金志国,一个头发花白、眼袋耷拉、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的“老炮儿”,正把脚翘在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香烟。
他面前,站着几个年轻的记者和编辑,一个个噤若寒蝉。
“都哑巴了?给个准话,这稿子,到底播还是不播?”金志国把烟头狠狠地摁进已经满了的烟灰缸里,声音沙哑地问道。
桌上摊开的,正是林渊投递来的那份匿名材料。
一个年轻编辑小声说:“金……金哥,这料太猛了。教育用地变商业用地,这背后牵扯的,肯定是市里的大人物。咱们……咱们要是捅出去,恐怕……”
“恐怕什么?怕栏目被关停?还是怕我这把老骨头被人扔进清风河?”金志国冷笑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年轻人才有的光,“我们做新闻的,怕东怕西,那还做什么新闻?回家卖红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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