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局大楼,五楼。
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里面压抑的死寂,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实木门板,弥漫到整个楼层。
杨坤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黄花梨木办公桌后,脸色铁青,眼神中布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惊惶。桌上的内部电话线已经被他扯断,一部昂贵的手机,屏幕碎裂,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墙角。
就在半小时前,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电话。
他的弟弟,杨伟,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了。
连同城建地产的老总刘宏,以及那几十个保安,还有那三台崭新的推土机,全部被当场扣下。带队的人,是王正国!
王正国,这个纪委的疯狗,竟然真的动手了!而且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端掉了他安排在阳光孤儿院的所有力量。
完了。
杨坤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开始。王正国既然敢动他弟弟,就意味着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外围证据,下一步,那把冰冷的刀,随时可能架上他自己的脖子。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困在斗兽场里的角斗士,四周是高不见顶的墙壁,而那头最凶猛的野兽,却还在暗处,耐心地打磨着它的爪牙。
林渊!
这个名字像烙铁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反复灼烧。
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是他的秘书小刘。
“滚!”杨坤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
“杨……杨局!”门外,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不……不好了!那个……那个林渊,他……他出关了!”
什么?!
杨坤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膝盖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出来了?
在这个他最虚弱、最恐慌的时刻,那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终于出来了?
他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一把手的威仪,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冲了出去。他要亲眼看看,他要看看这个把他逼到绝境的年轻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当他冲到五楼的楼梯口,向下望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四楼的整个走廊,此刻已经站满了人。档案局里,除了几个在外办事的,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伸长了脖子,用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和狂热的眼神,望向同一个焦点。
档案库那扇厚重的铁门,正轰然大开。
门口,王胜利和李建国一左一右,像两尊最忠诚的门神,挺胸抬头,脸上泛着骄傲的红光,仿佛在为他们君王的驾临,清理仪仗。
然后,他们看到了林渊。
年轻的科长,拖着一个巨大的档案箱,从那片昏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身原本笔挺的制服,此刻也变得满是褶皱和灰尘。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地底的矿洞里,连续工作了七天七夜的矿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疲惫。
但他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不是疲惫的浑浊,也不是疯狂的血红,而是一种将所有星辰都吸入其中的,深邃与明亮。仿佛这三天三夜的闭关,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却也为他的精神,锻造出了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
他将第一个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
“咚!”
沉闷的声响,像战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然后,他又转身,走进了档案库。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沉默地,机械地,将一个个装满了卷宗的档案箱,从那个昏暗的角落,搬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数着。
当第十个档案箱,稳稳地落在地上,与前面九个箱子,垒成一座小山时,整个档案局大楼,都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王胜利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刘芳捂着嘴,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那些其他科室,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员工,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剩下呆滞和麻木。
十个箱子!
整整十年的积压档案!
从2008年到2018年,困扰了档案局整整十年,换了三任局长都无法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被这个年轻人,一个人,在短短的三天三夜里,彻底终结了!
这不是人!
这是神!
林渊缓缓地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那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精准地,落在了五楼楼梯口,那个脸色惨白如鬼的,杨坤的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耗尽了体力,却精神如炬,仿佛执掌了乾坤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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