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峰等敏锐的夫子已然察觉到这将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从平日何秋讲授的内容中,他们看出他的学问与儒家传统大相径庭。杨少峰心潮起伏,莫非今日将要见证一个崭新学派的诞生?
其他夫子虽反应稍缓,却也明白此事关系重大,纷纷带着学生席地而坐,静候何秋开讲。
何秋立于实验室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台下有专攻四书五经的理学门人,有像杨少峰这般对新知领悟极快的夫子,还有弟子陈四维、朱高炽,以及众多新入学的学子。
这是何秋首次正式讲学。与往日单独教导陈四维等人不同,今 ** 将为大明思想界开辟一条新路,打破理学长久以来的禁锢。
何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后开口道:
“《大学》提出三纲八目,其中八目诸位皆知,乃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天问》有云: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今日我所讲的学问,正是为解答屈子这些疑问提供方法。”
“在我看来,格物即是探究天地万物之理。人可以通过多种途径格物,从而明晓万物运行之理。”
“通晓物理,自然便可致知,进而诚意、正心,最终方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研究物理之法,尽在我为诸位准备的三本书中:《数算》、《物理》探究万物联系,《化学》研究万物性质。”
“望诸位善用这三本书,更好地格物致知,最终达成修齐治平之志。”
讲毕,何秋走下高台,示意何能将早已备好的书籍分发给众人。
尽管何秋的讲演平淡无奇,甚至主要观点也表述得不够清晰,却依然引起了夫子们的重视。从他的话中,众人听出了他的雄心壮志——何秋正在向理学发起挑战,并提供了自己的治学工具。
然而何秋的学说并未引起夫子们的反感,因为他并未触动朱熹对四书五经的注解,不影响学子今后的科举之路。这些研习程朱理学之人心里明白,理学之路愈走愈窄,越是阅历丰富,越发现理学难以解释诸多现象。修养心性尚可,若要经世致用,理学便显得力不从心。
何秋所做的,正是为理学补充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治学方法。相较朱熹提出的格物致知之方,何秋的方法显然更为务实。
何秋的这套方 ** 说来简单,就是运用《物理》《化学》《数学》里的知识,不断做实验。每完成一次实验,就能明白一个事物背后的道理。只要肯耐心去做,自然会懂得越来越多,方法直接而纯粹。
如果按照何秋的思路走下去,大明或许会提早数百年进入工程师治国的时代,这未必不好。毕竟工程师治国,总比那些自称“道德君子”的人强得多。
杨少峰对何秋的想法了解得最透彻,他难掩激动,抱拳问道:“山长此学大多研究的是死物,却未涉及活物与道德之道,是否有所偏颇?”
杨少峰这一问,实则一片好意。若连他都无法说服,这门学问怎能推行于天下?他由衷认为,这样的精妙学问仅仅在学院流传实在太可惜了。
学生们未必能听懂,但在座的夫子们儒学功底深厚,一听都觉得有理,静候何秋的解释。
何秋为此筹备近一个月,自然早有准备。他笑着答道:“活物当然也可以研究,比如鸟为何不撒尿?人为何生病?鸟为何会飞?这些问题,都能用我的方法逐步探究清楚。”
“我备有两样工具,一样可远观星体运行,一样可细看水中微虫,从而推究疾病来源。”
“不过,这门学问确实有个不足——它研究不出道德天理。但我的本意,是将其作为理学的补充。理学在道德方面已极为完备,若两者兼得,天下道理便能尽在掌握!”
何秋言辞坚定,杨少峰听得满意。学问虽尚有缺憾,这不正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吗?
此时,另一位夫子问道:“山长,即便我们知道了星辰样貌、车船如何运行,可这对人又有何实际用处呢?”
何秋答道:“用处已在你们手中的教材里。知道万物间存在摩擦,我们就明白鞋底为何要做成凹凸防滑;明白杠杆原理,就能推算抛石机的轨迹,让大明士兵发炮更准,伤亡更少。这些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吗?”
提问的夫子点头,承认何秋的学问对人与治国确实有利。
但旁边另一位夫子忽然起身说:“我看你举的例子,多属匠人之事。难道我们读书多年,就为了成为匠人吗?”
何秋反问:“你可会写字作画?”
“山长说笑了,我当然会。否则怎能在书院教书。”
“你可知道,世上有人靠卖字为生,也有人专靠画像谋生?”
那夫子脸一红,他过去曾做过这类营生,以为何秋在讥讽他。
何秋并未往那方面想,只是接着说道:“在我看来,世上的匠人如同卖字画谋生之人,而我们钻研的这门学问,则如同造字之人,二者岂能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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