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项,1000米跑。这是压轴大戏,也是公认的“鬼门关”。长长的跑道在烈日下蒸腾扭曲着,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滚烫的刑场。 “各就位——预备——跑!” 发令枪响的瞬间,人群像炸开的马蜂窝,几十条身影猛地冲了出去。孙志强、赵刚这些体育尖子,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到了最前面,步伐矫健,呼吸均匀。王小军也紧跟在第一集团后面,节奏稳定。 吴普同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冲过起跑线的。起跑的几步,他还能勉强跟上中游的队伍。然而,仅仅跑完第一个弯道,不到二百米,致命的窒息感就猛地攫住了他!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肺叶剧烈地收缩着,仿佛要炸开。双腿像灌满了铅,沉重得每抬一步都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涌出,浸透了背心,模糊了视线。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狂跳的心脏撞击胸腔的“咚咚”巨响。
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旋转、模糊。跑道上那些奋力奔跑的身影变成了晃动的色块。阳光白得刺眼,跑道蒸腾的热浪扭曲着空气。王小军那平稳的身影在视野里晃了几下,渐渐远去。孙志强他们,更是早已变成了跑道尽头几个模糊的小点。 “呼……嗬……呼……”吴普同张着嘴,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呼吸。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脚步更加踉跄。一个又一个同学从他身边超了过去,带起的风像嘲弄的巴掌扇在他脸上。他甚至听到了身后沉重的脚步声——那是平时比他还不爱动的、班里另一个瘦弱男生,也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超过了他!
屈辱、不甘、身体的极度痛苦,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真想立刻停下,瘫倒在滚烫的跑道上。可脑海里,却猛地闪过父亲在工地上扛水泥包时佝偻的背影,闪过母亲熬夜缝补时疲惫的脸,闪过妹妹吴小梅攥着那张“机动名额”纸条时眼中沉重的光……他不能停!哪怕爬,也要爬完!为了那可能争取到的、微不足道的几分!
一股近乎自虐的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的咸味,强迫自己抬起像灌了铅的双腿,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喉咙里的血腥味更浓了,视线里只剩下脚下那一小片模糊的、不断延伸的红色塑胶跑道。世界缩成了这条滚烫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跑道,和他自己那濒临崩溃的喘息。
终点线似乎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咫尺。当孙志强、赵刚他们早已冲过终点,甚至王小军也喘着气、扶着膝盖站在终点线后好一会儿了,吴普同才像一个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落难者,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撞”过了那条象征着解脱的白线。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眼前猛地一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幸好旁边眼疾手快的王老师一步上前,架住了他沉甸甸的身体。
“别停!走!走起来!”王老师的声音洪亮而带着命令的口吻。他半架半拖着吴普同,强迫他在终点线附近踉跄地走着。
吴普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滚烫的跑道上,瞬间蒸发。他感觉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完全听不清王老师在说什么,也看不清周围人的表情,身体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灭顶的疲惫和窒息感占据。他像个提线木偶,被王老师架着,机械地挪动着灌满铅的双腿。
“四分五十二秒!”负责计时的助教高声报出了他的成绩。
这个数字,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穿透了吴普同混沌的意识。四分五十二秒……满分是三分三十秒……他连及格线(四分十秒)都没摸到!巨大的失落感混杂着身体的极度痛苦,让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呜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行了!站直了!”王老师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依旧严厉,“成绩单会统一发!先归队!”
吴普同被这力道拍得一个趔趄,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瞬。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灌入肺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他努力站直身体,挣脱了王老师的搀扶,虽然双腿还在打颤,但他挺直了腰背,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汗水和……可能混杂着的泪水。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王小军正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眼神里带着关切和无声的鼓励。孙志强也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普同,跑下来了就行!够意思!” 赵刚则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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