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那个红包,是在腊月二十七的傍晚。
那天我从县城的工地结了工钱往家赶,手里攥着用报纸包了三层的现金,指节都捏得发白。回家的路要走一段盘山公路,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多钟,太阳就沉到山背后去了,冷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摩托车骑到半山腰时,我看见路边的护栏上挂着个红包。红色的纸壳子,上面印着烫金的“福”字,边角有点磨损,被风吹得晃悠,在灰蒙蒙的天色里特别扎眼。
我放慢车速,心里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把红包挂在护栏上?再说快过年了,红包都是给小孩的,哪有随便扔在路边的道理。我本想直接开过去,可眼睛总忍不住往那个红包上瞟,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万一里面有钱呢?说不定是哪个司机不小心掉的。
我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支起脚架,往护栏走。雪粒子落在脖子里,凉得我一缩。红包用根红绳系着,挂在护栏的铁钩子上,我伸手一摸,里面硬邦邦的,好像裹着东西。我左右看了看,公路上没别的车,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呜”声,像有人在哭。
“管他呢,先拿了再说。”我解开红绳,把红包揣进棉袄内兜,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我回头看,树林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干,影子歪歪扭扭的,像站着的人。
我心里发毛,赶紧骑上摩托车往家赶。一路上,内兜的红包硌着胸口,凉丝丝的,不像纸壳子该有的温度。我摸了摸,红包还是硬的,可刚才明明没这么凉,好像揣了块冰。
到家时,我妈正在厨房包饺子,看见我回来,赶紧接过我手里的包:“怎么才到?路上没出事吧?”我把路上捡红包的事跟她说了,我妈脸色一下子变了,手里的饺子皮掉在案板上:“你疯了?路边的红包能随便捡吗?那是给死人的!”
我愣了:“给死人的?”
“前几年村西头的老李,就是捡了路边的红包,没过三天就没了。”我妈拉着我的手,声音都在抖,“那红包是‘路祭’用的,给过路的野鬼烧的,里面裹的不是钱,是纸灰!你赶紧拿出来扔了,再烧点纸钱赔罪,不然要招东西的!”
我赶紧掏内兜,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棉袄内兜是空的,那个红包不见了。“怎么会没有?”我翻遍了所有口袋,连摩托车的储物箱都看了,还是没找到,“我明明揣在兜里的,怎么不见了?”
我妈急得直跺脚,拉着我去堂屋,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又烧了叠纸钱:“老祖宗保佑,我家小子不懂事,捡了不该捡的东西,您千万别怪他,这就给您送回去。”纸钱烧起来,烟飘得满屋都是,呛得我直咳嗽,可心里还是慌,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当天晚上,我就出事了。
我跟我哥睡一个屋,半夜里,我被冻醒了。屋里的窗户关得好好的,可就是冷,像开了空调的制冷模式。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床头站着个人,穿件黑色的棉袄,戴着顶旧棉帽,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谁啊?”我以为是我哥起夜,可话音刚落,那个人慢慢转了过来。他的脸是青的,嘴唇乌紫,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还往下淌着水,像是冻住的鼻涕。
我吓得大喊,想爬起来,可身子像被钉在炕上,动不了。那个人慢慢伸出手,手里拿着个红包,正是我白天捡的那个,红色的纸壳子,烫金的“福”字,边角磨损。他把红包递到我面前,声音像含着冰:“我的红包,你怎么不拿?”
“别过来!”我拼命挣扎,可一点用都没有。那个人的手碰到我的脸,凉得像冰,我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往下掉,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这时,我哥突然翻了个身,大喊一声:“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那个人一下子就不见了,屋里的冷意也消失了。我浑身是汗,喘着粗气,我哥坐起来,揉着眼睛:“你咋了?喊啥呢?”我把刚才的事跟他说,他皱着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屋里就咱俩,哪有别人?”
我掀开被子,看见床头的炕沿上,放着个红包,正是那个“路祭”红包。红色的纸壳子上,沾着几滴水珠,像是刚才那个人淌的水。我哥拿起红包,打开一看,里面裹着的不是钱,是灰色的纸灰,还有几根头发,黑黢黢的,缠在纸灰里。
我哥的脸一下子白了,把红包扔在地上,赶紧去喊我妈。我妈进来一看,拿起红包就往门外跑,扔在院子里的火堆里,又烧了好多纸钱:“你这孩子,怎么就招上了?这东西跟着你回来了!”
火堆里的红包烧起来,发出“滋滋”的声音,不像纸烧的声音,倒像塑料。我站在门口,看着火堆里的火苗,总觉得那火苗的影子像个人,在火堆里晃悠,好像在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天天做噩梦。梦里,那个青脸的人总拿着红包站在我床头,问我为什么不拿他的红包。每次醒来,我都浑身是汗,屋里的温度也比别的地方低。我妈找了村里的神婆,神婆看了看我,说我捡的红包是“勾魂包”,里面裹的是死者的生辰八字,谁捡了,谁就成了死者的“替身”,过了年三十,就要被勾走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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