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三天,我接到了表姑的电话,说爷爷病得重,让我回趟老家青竹镇。电话里她声音发颤,反复强调“这次不一样,你爷爷总说看见你太奶奶”,我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攥紧——太奶奶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埋在镇东的乱葬岗里,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我连夜订了高铁票,转了两趟大巴,终于在清明前一天傍晚到了青竹镇。镇子比我记忆里更破败,青石板路上积着青苔,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纸幡,风一吹哗啦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表姑在村口等我,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眼眶青黑,看见我就拉着我的胳膊往村里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快,你爷爷刚才又喊太奶奶的名字,还说要去坟上送纸人。”
爷爷家在镇子最里头,是座老土坯房,墙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推开木门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爷爷躺在里屋的土炕上,脸色蜡黄,眼睛半睁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纸人……要红衣服的……太奶奶冷……”
我凑到炕边,喊了声“爷爷”,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阿宁,你太奶奶来了,她在门口站着,你看见没?她穿那件蓝布衫,还是当年走的时候穿的……”
我心里一寒,往门口看了眼,只有风吹动门帘的影子,哪有什么人。表姑在旁边抹眼泪:“医生来看过了,说爷爷是老糊涂了,可前天晚上,我真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出去看的时候,看见窗台上放着个纸人,穿红衣服,脸是白的,眼睛黑沉沉的,盯着我看……”
那天晚上,我守在爷爷床边。后半夜的时候,爷爷突然不嘟囔了,睡得很沉,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听见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扫地。我悄悄爬起来,扒着窗缝往外看——月光下,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张黄纸,慢慢叠着什么。她的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厉害,侧脸的轮廓和太奶奶的照片一模一样。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叠完纸人,站起来往门口走。她走得很慢,脚像是没沾地,飘着就出了院门。我壮着胆子追出去,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地上留着个红衣服的纸人,纸人的脸是用墨画的,眼睛圆圆的,正对着我笑。
第二天就是清明,天阴得厉害,飘着小雨。表姑说要去给太奶奶上坟,让我在家看着爷爷。我点头答应,心里却总想着昨晚的事。快中午的时候,爷爷突然醒了,精神好了很多,非要自己去上坟。我拦不住他,只好扶着他往镇东的乱葬岗走。
乱葬岗里全是荒草,坟包一个挨着一个,有的连墓碑都没有。太奶奶的坟在最里面,是个小土堆,上面长着半人高的野草。爷爷蹲在坟前,从布包里拿出一沓黄纸,慢慢烧着,嘴里念叨:“娘,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纸人,红衣服的,你别冷着……”
纸烧得很快,火苗窜得老高,映得爷爷的脸忽明忽暗。我站在旁边,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我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树底下站着个小孩,穿件红色的棉袄,脸白白的,正看着我们。这地方这么偏,怎么会有小孩?我刚要开口喊,那小孩突然转身跑了,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阿宁,你看什么呢?”爷爷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心里却越来越慌。烧完纸,我们往回走,路过一片坟地时,爷爷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一个坟包说:“那是你三爷爷的坟,他走的时候才三十岁,当年跟你太奶奶吵了架,再也没回来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坟包上的草长得特别旺,坟前放着个纸人,也是红衣服,和我昨晚在门口看见的一模一样。纸人的头歪着,像是在看我们。我心里一紧,拉着爷爷赶紧走:“爷爷,我们快回家吧,天要黑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表姑不在家,说是去邻居家借东西。我扶着爷爷坐在炕上,刚要去倒杯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门。我走到门口,问了声“谁啊”,外面没人回答,敲门声还在继续,节奏很慢,像是用手指关节敲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门口空荡荡的,只有地上放着个纸人,红衣服,白脸,眼睛是用墨点的,正对着我。这次的纸人比之前的大一些,手里还拿着个小小的纸灯笼,灯笼上写着个“宁”字。
我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倒。爷爷在屋里喊:“阿宁,怎么了?”我没敢告诉他,赶紧把纸人扔到院子里,关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就在这时,我听见屋里传来爷爷的叫声,我赶紧跑进去,看见爷爷躺在炕上,脸色惨白,手指着窗户:“纸人……纸人进来了……在窗台上……”
我往窗台上看,果然有个红衣服的纸人,正趴在窗台上,脸贴着玻璃,眼睛盯着屋里。我拿起炕边的扫帚,冲过去要打,纸人却突然飘了起来,慢悠悠地飞到了房梁上,挂在那里,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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