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林砚闻到了一股奇异的甜香。像是蜂蜡在火上熔成琥珀色的流质,混着陈年木料的霉味,在雕花窗棂间慢悠悠地打转。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三叔公枯瘦的手指点着供桌上的铜烛台,烛芯爆出细碎的火星,“每月十五,得给‘蜡爷’上封新蜡。”
供桌中央的神龛里,立着个半尺高的木像。它穿着褪色的青布褂子,脸被厚厚的黄蜡裹得严严实实,只在眉眼处留着两个凹陷的孔洞,黑洞洞地对着门口。林砚注意到,木像的指尖还沾着几滴凝固的蜡油,像极了冻住的血珠。
“我爹临终前说,当年兵荒马乱,是蜡爷保着林家没断了根。”三叔公往烛台里添了块新蜡,火苗“噗”地蹿高半寸,“但这东西邪性,你得记着,上蜡时千万别盯着它的眼睛看,更不能让蜡油滴在自己身上。”
林砚点点头,心里却没太当回事。他是来处理老宅继承手续的,打小在城里长大,对这些乡野传说向来不信。可当他接过三叔公递来的蜡勺时,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握着块冰。
头三个月相安无事。林砚每月十五准时来老宅,点烛,熔蜡,将温热的蜡油小心翼翼地浇在木像身上。那甜香总在这时变得格外浓郁,有时他会恍惚听见细碎的刮擦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抠着木头。
变故发生在第四个月。那天他加班到深夜,赶到老宅时已过子时。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树影,神龛里的木像像是动了动,青布褂子的衣角在风里微微掀起。
“该死。”林砚手忙脚乱地生火熔蜡,蜡勺里的蜡油溅出来,烫得他猛地缩回手。一滴金黄的蜡珠落在他的手腕上,瞬间凝成小小的硬块。
就在这时,供桌突然轻轻晃了一下。
林砚抬头,正对上木像的“眼睛”。那两个黑洞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猛地想起三叔公的话,心脏骤然缩紧。他慌忙低下头,却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穿着潮湿的衣服,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谁?”他抓起桌上的烛台,转身时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墙角的蛛网在晃动,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扭曲的蛇。
回去的路上,手腕上的蜡痕开始发烫。林砚把它抠下来时,皮肤已经红了一片,留下个月牙形的印子。那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总梦见自己被裹在厚厚的蜡里,有人用指甲刮着他的脸,甜香从鼻子里钻进去,堵得他喘不上气。
第二天,林砚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多了些黄色的碎屑,像极了封蜡的粉末。
他找到三叔公时,老人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听完林砚的叙述,烟杆“啪”地掉在地上,烟灰撒了满裤腿。
“你滴了蜡油在身上?”三叔公的声音发颤,“还看了它的眼睛?”
林砚这才慌了神:“叔公,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封蜡鬼啊……”三叔公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当年你太爷爷欠了赌债,把家里的长工活活钉死在门板上,又用蜡油封住他的脸,说是能镇住怨气。可那长工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怨气全锁在蜡里了。”
老人说着掀开袖口,小臂上有块巴掌大的疤痕,纵横交错的纹路像极了凝固的蜡泪:“我年轻时也犯过忌,被它缠上了。后来请了道士,才知道这东西靠蜡油认人,一旦沾上,就会一点点把你的精气吸进蜡里,直到你变成个空壳子。”
林砚只觉得浑身发冷,手腕上的印子像是在烧。他想起昨夜的脚步声,想起枕头上的蜡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现在怎么办?”
“解不开了。”三叔公摇摇头,浑浊的眼睛望着老宅的方向,“它已经盯上你了。当年道士说,要想活命,就得把它请走,可请走的法子……”
老人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发黑的蜡饼,隐约能看出人脸的轮廓。
“这是当年从长工身上刮下来的,你带在身上,或许能挡一挡。”
那天晚上,林砚把蜡饼塞进枕头底下。刚合上眼,就听见窗外传来刮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挠玻璃。他猛地睁开眼,看见窗纸上印着个模糊的人影,青布褂子的下摆垂在地上,正一点点朝窗户靠近。
“别过来!”林砚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
人影停在窗边,接着,一道细微的裂缝从窗纸中央蔓延开来,黄蜡般的粘稠液体顺着裂缝渗进来,在地上聚成小小的水洼。甜香越来越浓,他忽然想起三叔公的话——那是精气被吸进蜡里的味道。
手腕上的印子突然剧痛起来,像是有针在扎。林砚低头一看,那月牙形的红痕正在扩大,边缘处泛着蜡油般的光泽。
他抓起枕头下的蜡饼,猛地朝窗户扔过去。只听“滋啦”一声,像是热油浇在冰上,窗外的人影晃了晃,刮擦声渐渐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林砚在窗台下发现了一摊融化的蜡油,里面混着几根灰黑色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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