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希见镜头里的陶轮纹路渐渐清晰,捏泥的指节在光影里泛着暖光,便抬手对摄影师小杨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他放下相机,脚步放轻,手里还拿着那本画满分镜的黑色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走近时,阳光恰好落在他眉骨上,衬得眉眼更加深邃。
“秦老先生,看你们做泥塑真是种享受”
他语气真诚,不带半点客套,“不是说场面话,是真心觉得这手上的功夫里透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秦守礼正用布擦拭陶轮上的泥痕,闻言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中部,露出底下含笑的眼睛,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年轻人真会说话!我老头子捏了一辈子泥,就爱听这个”
钱希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晾着的茶具和那只翘尾巴的小猫茶宠,又落回秦守礼和秦韵身上。
“现在泥塑的部分我们大致拍完了,谢谢您和秦韵肯花时间配合”
秦韵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刻好的杯子,闻言弯了弯嘴角。阳光落在她耳后,把碎发染成浅金色。
“配合啥?你们拍得仔细,也没瞎折腾,不耽误我捏泥,这叫啥打扰?”
秦守礼摆摆手,粗布围裙上的陶土渣子都跟着抖了抖,“小事!”
钱希往前凑了半步,语气更诚恳了些。
“是这样,我还想请教您揉泥的过程,顺便跟您聊聊选泥、晒泥的门道,让摄影机跟着拍点素材,您看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秦守礼一拍大腿,爽利得很,说着往院外瞥了眼。
“刚好,带你们去后山看看怎么选泥。这望月山啊,藏着不少好东西,不是我吹,别处的土,没这股子‘筋骨’”
他转头冲秦韵喊,“小韵,拿上工具,咱爷孙俩带他们开开眼!”
秦韵“嗯”了一声,从陶轮旁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墙角的工具架上挂着各式铲子、筛子,木柄被磨得发亮,都是爷爷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她走到架前,指尖在一把平头铲上顿了顿,那铲子的木柄缠着圈浅蓝的布条,是去年罗卿用旧了的围巾拆了缠的,防滑。
“我来拿吧”
钱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旁,声音离得近,带着点温热的气。
秦韵侧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铲子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倒像是很自然的事。
她把铲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两人都没说话,秦韵却觉得那处指尖有点发烫,连忙移开目光。
“你拿这个吧,选泥时扒土用得着”
钱希接过铲子,木柄上的布条蹭过他的指腹,软乎乎的。
他掂量了一下,随口问,“这布条是你缠的?”
“不是”
秦韵低头去拿筛子,声音轻了几分,“我说木柄有点滑,奶奶就帮我缠上了。”
秦守礼早等不及了,扛着把大锄头往院外走,嗓门洪亮。
“走喽!让你们看看啥叫‘土生金’!”
一行人跟着他往屋后的山路走。
山路铺着青石板,被来往的脚磨得溜光,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黄灿灿的。
秦守礼走在最前面,锄头扛在肩上,哼着不成调的老曲子,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秦韵和钱希走在后面,中间隔着半步的距离。
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清气,秦韵的发梢被吹得往他那边飘了飘,又落回去。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爷爷来选泥,那时候她才到爷爷腰那么高,总把选好的泥块当成宝贝揣在兜里,结果回家被奶奶笑“浑身都带着土腥味,跟个泥猴似的”。
“秦老先生选泥有讲究吧?”
钱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正看着秦守礼的背影,手里的铲子在指尖转了个圈。
“我听人说,做陶的土,得‘看色、闻味、捏劲’?”
秦韵愣了下,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点点头。
“嗯,爷爷说,好土是青灰色的,闻着有股潮乎乎的腥气,捏在手里不僵,能揉出‘肉感’。”
她说着,捡起路边一块碎土在指间捻了捻,土末簌簌往下掉。
“像这种黄泥土就不行,太脆,烧出来容易裂。”
钱希看着她捻土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点陶土染的浅褐,捻土的动作很有美感。
他没有作声,只是悄悄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镜头对准了她。
前面的秦守礼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片被松针盖着的坡地。
“就这儿!”
他放下锄头,蹲下身扒开表层的浮土,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泥块,捏了一小块在手里搓着。
“你们看,这土攥在手里不粘手,松开能成团,往地上一摔,‘啪’地能散开,就是好料。”
钱希赶紧走过去,蹲在旁边认真听,手里的铲子轻轻扒拉着土块,让摄影师拍秦守礼搓土的特写,时不时抬头问。
“秦老先生,这泥要晒多久才能用?是不是还得筛掉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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