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叫得脆生生的,像撒了把碎珠子在檐下。
阳光从窗帘没拉严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浮尘在光里轻轻舞着。
秦韵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梦里教室的粉笔灰味仿佛还在鼻尖,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好久没梦到上学时候的事了。
发了会儿呆,她才慢吞吞地坐起身,棉麻睡衣的袖子滑到小臂,虎口处上有道浅浅的疤痕。
是高中时帮钱静舒搬画板,被木框划到的。
她对着晨光看了看,疤痕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就像那些藏在记忆里的片段,原以为早被时光磨平,却在某个清晨,被一场梦轻轻拂去尘埃。
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瞬间,阳光涌了进来,暖得人睁不开眼。
在乍暖还寒的早春,楼下的白玉兰的花朵率先绽放,洁白如雪的花瓣在枝头亭亭玉立。
秦韵伸了个懒腰,转身去洗漱,冷水扑在脸上时,才彻底驱散了梦里的恍惚。
镜子里的人,眉眼比高中时舒展了许多,厚厚的刘海换成了利落的碎发。
她拿起牙刷,泡沫在嘴里泛起时,忽然想起梦里钱希的背影。
原来那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他校服后领的褶皱,记得他转笔时手指的弧度。
正想着,客厅里的手机忽然“叮咚”响了,是苏葶发来的语音。
秦韵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去,点开语音条,苏葶那带着点雀跃的声音立刻漫了出来。
“早安宝贝!跟你说个好消息~我下个月要去江城出差,到时候可得好好黏着你!”
秦韵的眼睛瞬间亮了,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
“真的吗?那我从现在就开始数日子,为我们见面感到高兴!”末尾还加了个抱着星星的表情包。
没过几秒,苏葶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是一串带着红晕的爱心表情,紧跟着一条语音。
“就知道你会开心!爱你爱你!到时候我要吃奶奶做的桂花糕,还要去你陶艺馆捏个丑丑的陶土小人!”
秦韵看着屏幕,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暖乎乎的。
——
拍摄当天是个晴天。晨光穿过院角的桂花树,在青石板上筛下碎金般的光斑。
秦守礼早已坐在老陶轮前,粗布围裙沾着新泥,手里揉着一大块陶土。
那土块在他掌心反复摔打、挤压,渐渐变得柔韧服帖,发出沉稳的“啪啪”声,稳稳拍在转盘中央。
“爷爷,工具摆好了。”
秦韵拎着旧木盒进来,盒里的刻刀、刮片、海绵木柄油亮,都是岁月磨出的光泽。
她将工具在石桌上一一归位,动作轻缓无声。摆弄停当,目光又落回爷爷揉泥的手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微微模仿着那力道。
院门口响起脚步声。
钱希带着小飞和两位同事走了进来。他穿了件深灰工装夹克,手里拿着画了分镜的黑皮本子。
“秦老先生,秦韵,早。”
声音不高,脚步也放得很轻,“我们先布光,尽量不打扰”,他示意同伴开始布置。
秦守礼抬头应了声,手中木杆轻推,陶轮便“嗡嗡”地匀速转动起来。
“你们忙你们的,我做我的,互不耽误。”
他手指重新按上湿润的陶土,全神贯注。
小飞和同事熟练地架起相机、调整灯光设备,遮光板的影子在土墙上无声移动。
秦韵注意到,所有散落的线缆都被仔细地用胶带固定在地面,一丝不乱。
小飞利落地支起柔光板。钱希站在院子中央,目光扫过晨光的方向,指向东墙。
“光从这边打,能带出陶轮转动的影子轮廓”
又对掌镜的同事低声说,“镜头先跟秦老的手,特写他指节发力揉土的瞬间”
秦韵已在她的陶轮前坐下,面前是那块掺了观音土的陶泥。
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泥块,感受它的湿度和肌理,眼帘微垂,仿佛在无声地交流。这是爷爷教她的,泥有泥性,要懂它。
“开始吧”
钱希的声音很轻。摄像机的“沙沙”声融入了院子的静谧。
秦守礼的陶轮转得极稳。他那双布满厚茧、粗粝的手此刻却异常灵巧。
拇指稳稳抵住泥坯中心,缓缓向外推压,泥坯便如含苞般向上生长,他手腕微转,杯口的弧线便自然呈现。
“云云,看仔细,收腹要匀”
他口中说着,目光却始终粘在手中的泥坯上。
秦韵低低应了一声,指尖也触上了自己的陶泥。
她的动作比爷爷更轻柔,纤细的手指在泥坯上抚弄、塑形,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
她专注地重塑着那只云纹杯,刻刀在杯壁上行走得极慢,每一道纹路都顺从着陶泥天然的脉络。
刻完一段,便用湿润的海绵轻轻拂拭,纹路逐渐清晰。
“秦韵,头稍抬一点”
钱希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监视器,语气是平和的陈述,不带命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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