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城,柳絮如雪,杨花似梦。巍峨的宫城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显阳殿的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映照着这个新生帝国蓬勃的野心。
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在雕梁画栋间缓缓流淌。苻坚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玄色衮服上金线绣成的日月星辰隐隐生辉,十二旒白玉珠帘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阶下的重臣。
"景略,"苻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平定北疆后的从容,"代北之事,总算尘埃落定了。"
王猛手持玉笏,微微欠身:"陛下圣德巍巍,方能使刘库仁举部来归。代北诸部望风归附,此乃天意使然。"
"天意?"苻坚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若非卿运筹帷幄,及时把握时机,只怕这'天意'也要被慕容儁分去大半。"
王猛神色不变,缓缓道:"慕容儁虽取代东,然其所获不过皮毛。我大秦得刘库仁之众,才是真正掌握了代北命脉。只是......"他略作停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意,"如何安置这位新附的雄酋,还需陛下圣断。"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苻坚缓缓起身,踱步至殿中的九州舆图前,目光落在代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刘库仁此人,朕略知一二。"苻坚沉吟道,"独孤部世代雄踞代南,其部众骁勇善战。如今举部来归,若处置不当,恐生变故。"
"陛下明鉴。"王猛趋前一步,指着舆图上善无的位置,"刘库仁新附,其心未安。若封赏过重,恐生骄纵之心;若待遇过薄,又恐寒了归附者的心。臣以为,当以'陵江将军'号授之,进封'关内侯',许其开府,仍令其驻跸善无,总督河东诸军事。"
苻坚微微颔首:"卿之用意,朕明白了。既示殊荣,又明定其分。只是这'总督河东诸军事'......"
"正是要明定其分。"王猛接口道,"使其知所统辖的范围,也让我大秦在代北的疆界更加清晰。况且......"他话锋一转,"河西尚有刘卫辰,东西相望,互为掣肘,正可保北疆安稳。"
苻坚抚掌而笑:"好一个'互为掣肘'!景略果然深谋远虑。"他转身凝视着王猛,"那依卿之见,刘库仁接此诏令,会作何想?"
王猛从容应答:"刘库仁必感陛下知遇之恩。'陵江将军'虽非上品,然开府之权足以显信重;'关内侯'之爵,更是莫大荣宠。更重要的是,陛下许其统摄旧部,驻守故地,这是何等的信任?"
"信任?"苻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朕是相信景略的谋划。"
这时,内侍奉上新沏的茶汤。苻坚接过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忽然问道:"慕容儁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王猛神色一肃:"据探马来报,慕容儁正在邺城大宴群臣,庆贺取得代东。不过......"他略作停顿,"臣观其动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苻坚挑眉,"卿看出了什么?"
"慕容儁在庆功宴上,特意将缴获的代国旌旗置于殿前,又命乐工奏《破阵乐》。"王猛缓缓道,"此举,分明是在激励将士,为南下做准备。"
苻坚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看来,这位燕帝是打算趁热打铁了。"
"正是。"王猛点头,"慕容儁素有吞并江南之志。如今西顾之忧已除,又新得代东之地,正是士气最盛之时。臣料其必会在近期对青徐用兵。"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苻坚缓步走回御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
"那个陆昶......"苻坚忽然开口,"朕记得前些时日,还收到过他的《治世新策》。此人倒是个有意思的。"
王猛微微欠身:"陆昶确非凡俗。能在短短二年间,将残破的东海郡治理得井井有条,更练就一支精兵,实属难得。只是......"他轻轻摇头,"此番面对慕容儁举国之师,恐怕凶多吉少。"
"卿以为他能支撑多久?"苻坚饶有兴致地问。
"若晋廷全力支援,或可周旋半年。"王猛沉吟道,"但观建康朝局,门阀倾轧,政令多歧,恐怕难以及时施以援手。依臣之见,最多三月。"
苻坚若有所思:"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王猛会意,接着说道:"陛下圣明。若陆昶能支撑更久,甚至重创燕军,于我大秦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苻坚轻笑,"这个道理,朕自然明白。只是......"他话锋一转,"朕倒是有些好奇,这个陆昶究竟能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
"陛下,"王猛正色道,"不论陆昶能支撑多久,我大秦都宜静观其变。新得的代北需要安抚,关中的民生需要休养,这正是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
苻坚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望着远处终南山朦胧的轮廓。暮色渐起,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一片瑰丽的绛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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