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今日只论风月,不谈政务。”赵顼抢先堵住了他们可能提及公务的话头,笑容和煦,
“这一路北上,运河初开,两岸春色想必不错吧?可与朕…与我说说?”
韩绛闻言,神色也舒缓下来,捻须笑道:“承蒙…公子挂念。一路看来,漕运已通,两岸农人已开始耕垦,生机勃勃。尤其是过了淮水,柳色如烟,桃李初绽,颇有些‘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意境。”他巧妙地将王安石的诗句化用其中。
王安石接口道:“确如韩公所言。河水初泮,舟行其上,见野鸭凫水,新芦抽芽,别有一番生趣。偶见岸边牧童骑牛,笛声短促却野趣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他说着,似乎心有所动,目光望向窗外运河,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叩,仿佛在推敲诗句。
赵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也不催促,只是慢饮清茶。
片刻,王安石似有所得,轻声道:“一路行来,偶得两句,虽粗陋,却可记此景。”他略一沉吟,吟道:
“浅浪催舟暖日曛,新芦拂岸绿初分。
牧童何惧春波冷,横笛骑牛过野云。”
“好!”赵顼轻轻抚掌,眼中露出赞赏,“‘横笛骑牛过野云’,一句便得野逸闲趣之妙!介甫虽志在经世,诗才亦是不凡。”他并未称朕,完全是一副文友品评诗词的态度。
韩绛也点头称赞:“明白如话,而意境全出,介甫此句甚妙。”
王安石微微欠身:“公子与韩公谬赞了,信口之作,不足挂齿。”
三人便就这样,真的只聊沿途风物,江南春景,茶味优劣,甚至汴京新近的趣闻。赵顼听得极为认真,时而发问,时而大笑,仿佛一个终于得以偷闲、倾听外界故事的年轻人,身上那副沉重的帝王枷锁,在此刻似乎暂时卸下了许多。
韩绛看着眼前神态轻松、眼神发亮的学生,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见识过先帝的仁厚,也深知皇位带来的孤寂与压力。此刻的赵顼,似乎才更接近他记忆中那个聪慧敏悟、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轻学子。
茶过三巡,日头渐西。
赵顼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茶盏,笑道:“今日与二位偷得浮生半日闲,甚是畅快。政务冗繁,此类时光怕是日后难得了。”
他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但随即恢复了清明,“二位一路劳顿,先回府好生歇息几日。过些时日,朕再在垂拱殿聆听二位详陈江南之事。”
他用了“朕”字,标志着这场短暂的、近乎梦幻的茶叙就此结束,一切又将回归紫宸殿的庄严与垂拱殿的繁忙。
韩绛与王安石起身,郑重行礼:“臣等遵旨。”
赵顼颔首,目送二人下楼离去。他独自坐回窗前,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的运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深沉的思索。
那艘载着韩绛、王安石以及巨额财富的官船,已然靠岸。而一场更大的风浪,正在这平静的暮色中,悄然酝酿。
喜欢宋神宗的新宋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宋神宗的新宋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