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法院大楼在薄雾里像座灰白色的堡垒,台阶上的水洼倒映着“公正”二字,被风揉碎成斑驳的光。
林枫蹲在台阶第三级,手机贴着耳麦,指尖在平板电脑的调试界面上快速划动,后颈的薄汗浸透了T恤领口——昨晚只睡了三小时,此刻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根细针在扎。
“3号机位信号弱0.3格。”他对着对讲机压低声音,余光瞥见张野正带着二十名聋哑证人在空地上列队。
那些穿蓝布衫、格子裙、工装裤的身影站得笔直,胸前编号牌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每人手里的小灯还没开,像一排未点燃的烛。
张野背对着他,宽肩绷得像块铁板,左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高中打群架前也这样。
“收到,已调整角度。”赵子轩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响,带着股子亢奋的颤音。
林枫抬头,看见那个总爱穿花衬衫的家伙正踮脚调整摄像机支架,直播标题“今天,法律听不听得见,由我们决定”在手机屏上闪着红光。
他的球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镜头里的张野,喉结上下滚动。
“叮——”
林枫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区块链存证同步率99.8%,剩余0.2%正在追赶。”他快速回了个“收到”,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那个总窝在电脑前的技术宅,此刻应该在仓库盯着二十四块监控屏,眼镜片上蒙着蓝光,鼠标点击声比心跳还快。
“林哥!”
小芳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穿米色针织衫的姑娘抱着便携投屏器小跑过来,手语手套的反光晃了林枫的眼。
她额角沾着碎发,语速很急:“刚才试投时文字延迟了0.5秒,我调了参数——”话没说完就被张野的哨声截断。
“各就各位!”张野转身,声音像敲在铁板上。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停在最前排的老周身上——那个总在工地门口卖煎饼的聋哑人,此刻正攥着小灯,手背的老年斑在晨雾里发暗。
张野走过去,弯腰替他摆正编号牌,指尖碰到老人粗糙的手背时,明显顿了顿,又轻轻拍了拍。
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
林枫抬头,看见两辆黑色轿车停在法院对面的马路边,三个穿西装的男人下了车。
为首的寸头男摸出手机对着这边拍,另一个叼着烟来回踱步,皮鞋跟敲在地面上,“哒哒”响得人心慌——是安建集团的“观察员”,昨天张野在仓库说他们会来“监督”时,林枫就料到了。
“原告律师请陈述。”
庭内的法槌声透过半开的窗户飘出来。
林枫猛地站起身,平板电脑差点摔在地上。
他扶着台阶扶手稳住身子,听见原告律师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我方提交的医疗记录显示,大刘同志因工致聋且颅脑损伤——”
“反对!”对方律师的声音像根钢针,“无直接目击证据,无法证明工伤与事故的因果关系!”
林枫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庭外那排沉默的证人,突然想起昨晚张野在仓库撕证言截图时的模样——那些沾着机油、戴着银镯子的手,被他扯下来时,纸边都卷了毛。
“他们不让证据进门,我们就让证人站到门口。”张野当时红着眼眶,指腹重重按在一张沾着面粉的手上,“这些手说的话,总得有人听。”
对讲机里传来赵子轩的低呼:“林哥,陈法官翻到最后一页了!”林枫迅速抓起平板电脑,屏幕上同步着庭内的监控画面——陈法官正低头翻看着书记员递来的文件,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停在大刘安全帽的照片上,眉心皱成个结。
“这些……算证据吗?”法官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林枫的心脏。
“不算,但代表公众关注。”原告律师的声音里带着豁出去的狠劲,“五万双眼睛在看,五万双手在说——”
“安静。”陈法官合上文件,指节抵着太阳穴。
林枫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投向窗外——那里,张野已经举起了手。
“2023年4月12日下午3点17分。”张野的手语很慢,每个动作都像刻在空气里。
二十双手同时抬起,手腕翻转的弧度分毫不差,像风吹过麦浪,又像浪拍在礁石上。
小芳的投屏器开始工作,便携屏幕上跳出一行行白字:“安建工地7号楼南侧梁架倒塌,一名工人被砸中头部。”
路人开始驻足。
拿豆浆的上班族停下脚步,送孩子的妈妈蹲下来指着屏幕,外卖小哥的电动车歪在路边,手机举得老高。
直播弹幕疯了似的往上涌,林枫的平板电脑上,“他们在说话!”“我看得懂!”“这不是表演,是控诉!”的字样刷屏,把信号条都挤变形了。
庭内突然静了。
林枫看见陈法官的后背绷直,慢慢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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