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昭的尖叫刺破了镇国公府的夜。
苏锦言推开妆阁门时,满地都是碎瓷片,沈云昭跪坐在铜镜前,双手抓着自己的脸,指缝间渗出淡红的血珠。
她本就苍白的皮肤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灰,右脸颊上拇指大的溃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镜子!镜子!”她突然扑向梳妆台,却被自己的绣鞋绊得踉跄,额头撞在桌角,“我要看看我现在有多丑!”
苏锦言蹲下身,按住她乱抓的手。
沈云昭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却听她轻声道:“沈小姐,你不是在毁容,是在醒过来。”
“醒?”沈云昭突然安静下来,溃烂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湿滑的光,“我从前总觉得脸痒,嬷嬷说是花粉过敏;后来总忘事,她们说我是读书累着了……可方才疼得最厉害时,我想起七岁那年,我蹲在荷花池边抓蝌蚪,母亲用帕子给我擦泥手,说昭昭的手该拿毛笔,不该沾泥巴。”她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苏锦言手背,“原来我记得,我都记得。”
苏锦言取出药罐里的膏子,用银匙挑了点抹在溃烂处。
药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她低声道:“从前有个乡下姑娘,她娘病了,她去后山采救命的紫背天葵。崖边的藤条断了,她摔下去时怀里还攥着那株草。后来有人问她后悔吗,她说不,她娘多活了三年,能看她嫁人生子。”
“那姑娘……”沈云昭的声音发颤,“她的脸呢?”
“摔得血肉模糊。”苏锦言的手指在她溃烂处轻轻打圈,“可她男人说,他爱的是那个肯为娘亲拼命的姑娘,不是什么天仙。”
妆阁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沈云昭的眼皮开始打架。
她最后抓住苏锦言的袖口,声音轻得像片叶子:“我想……见母亲。”
苏锦言替她掖好被子时,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
她摸出袖中银哨吹了声短音——这是和小竹约定的“信息已收”信号。
次日卯时,苏锦言端着药碗去厨房换热水。
帮厨的张婶正蹲在井边洗青菜,见她过来,眼神闪了闪要走。
“张婶的手又裂了?”苏锦言将药碗放在石台上,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羊脂膏,抹两回就好。我娘从前在庄子上,总给做粗活的婶子们调这个。”
张婶的手顿在半空。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的血口,突然压低声音:“每月初七未时,西角门有辆黑布马车,说是给老夫人送南货。可我有回瞧见车帘缝里掉出个青瓷瓶,和二小姐房里的妆粉瓶一个样。”
苏锦言往她掌心塞了把铜子,油纸上的羊脂膏还带着体温:“张婶记性真好。”
当天夜里,城南的老槐树井栏上多了道火纹刻痕。
小竹裹着青布头巾蹲在茶摊后,看两个小弟子装成卖茉莉花的,分别在城隍庙和米市桥的井栏留下同样的印记。
她摸了摸腰间的竹哨——这是苏锦言用三年前在药庐后山砍的苦竹做的,吹起来带着点清苦的香。
三日后未时三刻,小竹的手指在茶碗沿轻轻敲了三下。
那辆黑布马车出现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比寻常更沉。
小竹盯着车辙里的泥——暗红中掺着细沙,和城外废弃的胭脂窑土色分毫不差。
她摸出怀里的木哨吹了声长调,卖花筐里的栀子花被震得簌簌落,两个小弟子立即跟上马车,袖中暗袋里的炭笔正悄悄记录车辙走向。
偏院里的铜灯芯“啪”地爆了个花。
苏锦言刚把最后一味药草捣成泥,窗棂突然轻响。
她转身时,看见个穿月白褙子的女子,右手小指蜷着贴在掌心,像朵蔫了的花。
“我是红袖。”女子的声音带着哽咽,“玉颜坊的调香师。”她从衣襟里摸出块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这是所有掺了赤蜃粉的妆粉配方,还有林尚书家的三姑娘、崔将军的嫡孙女……她们每月初一都会来取‘特供’。”
苏锦言展开绢布的手顿住。
她看见最上面写着“沈云昭,三月起换‘驻颜丹’,需加量”,墨迹晕开的地方,有块淡淡的泪渍。
“我原在尚食局管胭脂。”红袖的左手轻轻抚过自己蜷着的右手,“那年皇后要做‘朝霞妆’,非让掺赤蜃粉。我说这粉用多了会烂脸,他们就打断了我右手食指。”她突然抓住苏锦言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现在连左手都快废了——调香要靠指腹的温度,可我这手……”
苏锦言将绢布塞进空心发簪,发簪里的信鸽哨轻轻响了声。
她拍了拍红袖的手背:“你救了自己。”
第二剂“特效丹”服下的那个午后,镇国公府的议事厅炸了锅。
沈云昭举着剪刀的手还在抖,贴身嬷嬷捂着脸跪在地上,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砖上,像朵扭曲的红梅。
“她要杀我!”嬷嬷哭嚎着往镇国公身后缩,“小姐突然就疯了,说奴婢在她茶里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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