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终于碰到了那截黑袍。
布料早已腐朽,指尖一触便碎成灰絮,可那股牵引力还在。他的血混着毒粉凝成的红线顺着破口钻进去,缠上尸骨手腕。冰冷,比归墟最深的冰层还要冷。
他没收回手。
玄灵戒在掌心发烫,双生莲纹缓缓旋转,将乱流隔开一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尸骸里某种东西同步震颤,像是隔着千层水听鼓声。
左腕的莲花刺青突然抽痛,像被针扎进皮肉深处。他咬牙,舌尖抵住上颚逼出一滴精血,抹在戒指表面。光晕扩散,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屏障贴上身体,挡住了扑面而来的记忆碎片。
那些画面——他曾在不同轮回中与此尸交战的记忆——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他没退。
五指收拢,按上尸骨胸膛。
刹那间,整条时光长河底部震动起来。逆流的时间壁裂开细纹,无数字符从尸骨皮肤下浮出,泛着暗红光泽。那些字不是刻上去的,而是由极小的誓言拼成:“我愿承罪”“此孽由我担”“杀尽欺我者”。
每一个字浮现,江尘左腕就剧痛一次。
他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萧沉渊。
他立刻撕下衣角一块布,上面绣着血色莲纹。这是他每世重生都穿的内衬,沾过他的血,也封过他的脉。他把布按在尸骨胸口,同时从腰间抓出三只瓷瓶,捏碎后将粉末洒在四周。
灰白、深褐、墨绿三种毒粉落地即燃,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阵。阵纹扭曲着爬向尸骨四肢,压住那些不断涌出的铭文。
尸骨动了。
颈骨发出干涩的响声,头颅一点点抬起。空洞的眼窝对准江尘,下颌张合,声音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风。
“他每世都把恶念注入我体。”
江尘盯着它。
“自己当个干净圣人。”
那声音带着熟悉的尾音,轻佻又阴冷,正是萧沉渊常有的语气。但更老,更钝,像是被岁月磨烂的刀刃。
“你是谁?”江尘问。
尸骨嘴角扯了一下,没有皮肉的脸看不出表情,只有骨头在动。
“我是他不要的东西。”
“也是你一直想找的答案。”
江尘没动。他知道这不是残识,也不是幻影。这是一具被钉死在时间尽头的遗骸,承载着所有被剥离的黑暗。
他低头看向尸骨怀中的两具婴孩尸体。
他们还裹在襁褓里,小小的身体已经发黑,手指蜷缩。他伸手,轻轻拨开其中一具的胸口衣物。
一道刻痕露了出来。
浅,细,却深入骨质。是文字,但残缺不全。他认得这种纹路——玄灵心诀的起始篇。
他又去看另一具。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刻痕,方向相反,互补成形。
两半心诀,分别刻在两个死婴的心口。
江尘呼吸一顿。
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前衣襟,露出皮肤下的黑色脉络。那是玄阴灵脉,是他伪装废脉时藏起来的真身印记。脉络游走的路径,和尸骨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
他再看尸骨右手。
小指断裂,断口陈旧,骨茬参差。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卷起袖子,露出小指根部一道疤痕。那是他七岁那年,在药王谷被执事弟子斩断手指留下的伤。
位置一样。
角度一样。
连骨节愈合后的微小偏移都分毫不差。
他的手慢慢握紧。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收拢。
每一次轮回,他们的身份、记忆、伤痕,都被换了。
不是天道安排的容器。
是人为的置换。
“所以……”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是他造的容器。”
尸骨笑了。
干枯的唇齿摩擦,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是他藏起来的……善。”
江尘跪了下来。
膝盖砸在河床硬壳上,发出闷响。他没感觉疼,只是盯着那截断骨。右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掰开尸骨右手,将那截小指取下。
骨头很轻,表面布满细纹,像是被时间侵蚀过无数次。他把它贴在自己左手小指的疤痕上。
严丝合缝。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重生,他都能找到对抗天道的方法。不是因为他聪明,不是因为他狠。是因为他本就不该背负那些罪。
那些杀戮,那些疯狂,那些被世人称为“魔”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他的。
是他被换走的另一半。
他低头,用指尖蘸血,在河床上画出两具尸骨心诀的纹路。左边一道弧线,右边一道折角,中间缺口正好对接。当他把两半连在一起时,血迹突然发烫,蒸腾起一丝黑烟。
玄灵戒剧烈震动。
双生莲纹在他瞳孔中旋转,血瞳与琉璃金瞳交替闪现。体内玄灵体开始躁动,像是要冲破经脉。他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意识在血脉里游走,试图占据主导。
他没压制。
反而松开所有防线,任那股力量涌入识海。
一瞬间,无数画面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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