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前方吹来,带着土腥和旧血的味道。
江尘站在中州城门前,脚底踩着龟裂的青石板。城门洞深长,两侧守卫立得笔直,面具覆脸,肩甲上刻着扭曲的符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通天路上沾染的灰烬,指缝间有些发黏。
他没去擦。
左手腕上的布条还在,贴着皮肤,压着那道莲花刺青。他轻轻按了一下,刺青边缘微微发热,像是有东西在底下蠕动。他知道这是血莲在回应什么——不是敌意,是警觉。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他是混在天丹阁送药的杂役队列里进来的,腰牌是昨夜用半块碎玉伪造的,手法粗糙,但没人细看。这些守卫不查身份,只扫一眼就放行,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
他低着头,目光却顺着地面扫过一名守卫的后颈。那里有一小片皮肤泛着暗紫,纹路正缓慢浮现,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扩散。他认得那图案——黑洞吞噬万物的轮廓,与萧沉渊衣袍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这不是毒,是烙印。
他收回视线,手指悄然滑进袖口,摸到了那只藏在内衬夹层里的玉管。管中封着一只噬心蛊,苏蘅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它原本是用来试破幻术的,但现在,他需要确认一件事:这座城里的人,还有多少是“人”。
进了内城,雾更浓了。
灰紫色的气流贴着屋檐流动,像活物般缠绕梁柱。街面上走动的百姓眼神空茫,脚步拖沓,手里拎着药包或食盒,却不知要去哪里。几个孩子蹲在巷口玩石子,笑声干涩,像是被人捏着喉咙挤出来的。
江尘跟着送药队拐进东苑,停在一座偏殿外。这里是七公主养病的地方,每日都有天丹阁送来安神茶。他接过托盘,低头走进殿廊。
殿内无人。
香炉冷着,案几上摆着半杯残茶。他放下药材,不动声色地拧开玉管,指尖一弹,将蛊虫弹入茶盏。蛊虫遇水即化,泛起一圈极淡的红晕,转瞬消失。
他退到廊柱阴影里,靠墙站着。
不到半盏茶工夫,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她穿着素白裙衫,发髻简单挽起,走路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江尘记得她,云漪,常在丹阁外跪求续命丹的那个。
云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下一瞬,她的呼吸顿住。
双眼猛地睁大,眼白迅速充血,鼻腔流出黑液,顺着唇角往下淌。她想抬手,可手臂僵在半空,指尖抽搐。耳道也渗出血丝,沿着脖颈滑进衣领。
她倒下的时候,肩头衣料滑落,露出一片皮肤。
那里浮现出一朵旋转的黑洞纹,纹路清晰,与萧沉渊身上的完全一致。
江尘没动。
他知道这蛊不会杀人,只会激发体内潜藏的异种气息。可眼前这具尸体,已经不能算是人了——那是容器,被某种力量彻底改造过的傀儡。
他正要上前查看,左手无名指突然一烫。
玄灵戒在发热。
他低头看去,戒面原本只是普通的墨玉,此刻却像水面一样荡起涟漪。雾气映在戒面上,竟扭曲成另一幅景象——
头顶上方,悬着一座巨大的门。
倒悬于空,门框漆黑,缝隙里不断溢出紫黑色雾气,正是城中弥漫的毒雾源头。门上的锁链粗壮无比,环环相扣,垂落如藤蔓。而在其中一道锁链上,刻着三个模糊的字。
江沉渊。
他瞳孔微缩。
不是“萧沉渊”,是“江沉渊”。他的姓,和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像是被钉死在同一根命运之桩上。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戒面之上,没敢碰。
这枚戒指从来只是储物法器,从未有过自主显像的能力。但现在,它像是活了,又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忽然想到一事。
当初融合心诀时,他曾看到初代圣女怀抱着两个婴孩。一个被抱在怀里,另一个……被剖出母体,由天道亲手种下玄阴灵脉。
那个孩子,本该姓江。
而萧沉渊,本不该存在。
他是被割裂出去的那一半,以仇怨为养料,以轮回为牢笼,硬生生拼凑出来的“影子”。可如今,这影子不仅活着,还在用自己的方式重塑规则。
毒雾不是灾厄,是召唤。
是萧沉渊用元神点燃九大洲倒灌的灵气,炼出来的引路信号。
他在等他回来。
江尘缓缓收手,五指合拢,将玉管的残壳碾碎在掌心。粉末从指缝漏下,落在地上,瞬间被雾气吞没。
他靠着柱子站了一会儿,呼吸平稳,心跳也没乱。但左腕上的刺青开始发烫,越来越热,像是有火苗从皮肉深处烧起来。
他解开外袍袖口,卷起内衬一角,露出那朵血莲纹。
纹路边缘正在变色,由红转紫,又像是渗了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毒雾已经开始侵蚀他的血脉。但这毒避开了刺青核心区域,像是畏惧那点残存的白璃气息。
他重新裹好衣袖,把布条系紧。
这时,远处传来铁靴踏地的声音。
两具傀儡般的守卫走来,面无表情地拖走云漪的尸体。他们动作整齐,步伐一致,连弯腰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经过江尘身边时,其中一人忽然停了一瞬。
江尘没抬头。
那人也没看他,继续往前走。
但他注意到,那人的手套边缘,露出了半截手腕——皮肤下有黑线游走,像是活虫在爬。
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脚步声远去。
雾气比刚才更重了,几乎糊住了视线。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雷光在躁动,与毒雾产生某种对抗。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拉锯。
他必须找到源头。
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破局。
是为了确认一件事:如果萧沉渊成了新的天道执念,那他自己,是不是早就被写进了这场重启的祭文里?
他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黑色,拇指大小。这是他在药王谷废脉时炼的抗毒丹,成分驳杂,效力微弱,但能暂时压制外来侵蚀。
他吞了下去。
喉间立刻泛起苦味,胃里一阵翻搅。但他忍住了,靠墙缓了片刻。
然后他迈步走出廊柱阴影,朝着皇城最深处走去。
每一步落下,玄灵戒都在微微发烫。
雾气在他身后合拢,像一张嘴,缓缓闭上。
他的身影消失在灰紫色的流动之中。
左腕刺青渗出一丝血,顺着布条边缘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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