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对峙传到乾清宫时,皇帝正对着云漠郡的舆图出神。案上的烛火跳了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翻涌的心思。李德全垂着手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 自萧烈被定罪,陛下已经这样枯坐了三个时辰,谁也不敢上前惊扰。
“她闹得很凶?”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德全躬身回话:“回陛下,淑妃娘娘…… 情绪是有些激动,还与凝嫔起了争执,不过锦衣卫的人在场,没出乱子。” 他不敢说淑妃疯癫的模样,只拣着轻描淡写的话说。
皇帝没再追问,指尖在舆图上的 “雁门关”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墨痕晕开,像滴落在纸上的血。“萧烈虽死,北漠的铁骑还在边境候着,张启那些余党也没肃清……”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疲惫,“这时候,后宫不能再乱了。”
李德全心里一凛,知道陛下这话是在给自己找台阶。淑妃的处置拖得越久,越容易让朝臣觉得陛下优柔寡断,可真要严惩,又怕落个 “不念旧情” 的名声。毕竟淑妃侍奉多年,虽未诞下子嗣,却也曾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陛下圣明。” 李德全顺着话头应道,“淑妃娘娘之事,确实需得慎重。”
皇帝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鹰:“慎重?怎么慎重?她是叛国逆贼的亲妹妹,萧烈通敌的密信里,字字都透着她的影子。若不严惩,何以服众?何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李德全不敢接话,只把头埋得更低。他伺候皇帝多年,最清楚这位帝王的脾气 —— 看似宽厚,实则凉薄,在江山与私情之间,从来拎得清清楚楚。
深夜的乾清宫,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皇帝重新拿起那卷关于淑妃的卷宗,里面是锦衣卫连日来查访的结果:淑妃曾三次通过贴身宫女与萧烈传递消息,虽未直接涉及军务,却隐晦提及 “陛下对云漠郡布防的疑虑”;去年冬,她还以 “兄长御寒” 为由,送去一箱掺了北漠特产草药的棉衣,那草药正是北漠军队用来治疗冻伤的秘方。
“三次传信,一箱棉衣……” 皇帝冷笑一声,将卷宗扔在案上,“她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
李德全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陛下早就掌握了淑妃参与其中的证据,却一直压着没说。这是…… 还在犹豫?
“李伴伴,” 皇帝忽然看向他,“你说,若废了她,朝臣会怎么说?”
李德全斟酌着开口:“萧太傅已被贬,萧烈已伏法,淑妃娘娘毕竟是后宫妃嫔,未直接谋逆。若废为庶人,既显国法严明,也全了陛下的旧情,朝臣们…… 想必能理解。” 他刻意避开 “赐死” 二字 —— 陛下既问出这话,便是不想做得太绝。
皇帝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全了旧情。” 他拿起朱笔,在诏书上写下 “废为庶人” 四个字,笔尖停顿了一下,又添了 “打入冷宫” 四字。
李德全看着那苍劲的字迹,暗暗松了口气。冷宫虽苦,却留了性命,对淑妃而言,已是万幸。
次日清晨,废妃诏书在长信宫宣读时,淑妃正坐在镜前,由碧月为她梳理头发。她穿着一身藕荷色常服,卸去了所有钗环,素面朝天,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清净。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深井,再也映不出半分光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萧氏,性资狠戾,罔顾君恩。其兄萧烈叛国通敌,萧氏身为亲妹,知情不报,暗通消息,虽未直接参与谋逆,却属包庇纵容,罪无可恕。念其曾侍奉宫闱,免其死罪,废为庶人,即日迁入冷宫,永不得出。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淑妃却像是没听见,只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镜里的女人,眼角已有了细纹,脸色苍白,再也不是那个艳压后宫的淑妃了。
“娘娘…… 接旨吧。” 碧月哭着提醒,将圣旨递到她面前。
淑妃缓缓抬手,指尖触到圣旨的明黄绫缎,那曾经象征着无上荣光的颜色,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废为庶人…… 打入冷宫……” 她喃喃自语,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一个‘念其曾侍奉宫闱’!陛下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要让我在冷宫里慢慢熬死啊!”
她猛地站起身,将圣旨撕得粉碎,纸屑纷飞,像漫天的白蝶。“我不接!我是陛下亲封的淑妃,不是什么庶人!” 她指着门口的太监,“你去告诉陛下,我萧氏就算死,也是他的淑妃!”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反了!庶人萧氏竟敢抗旨!”
碧月扑上去抱住淑妃:“娘娘!您别闹了!抗旨是要杀头的!”
淑妃却像没听见,挣扎着要往外冲:“我要见陛下!我要问问他,当年他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喂了狗吗?!”
“娘娘!” 碧月死死拉住她,哭喊着,“您醒醒吧!那都是陈年旧事了!陛下心里早就没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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