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强强的引领下,秀秀和王一诺提着米、面、油和一盒蛋白粉,走向村子东头一户略显破败的院落。低矮的土坯院墙有些地方已经坍塌,用树枝勉强堵着。院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冗长的呻吟。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男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劈柴,他动作迟缓,每举起斧头都显得有些吃力。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岁月和辛劳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皮肤黝黑粗糙,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看上去竟比秀秀还要苍老十几岁。
“栓子?”秀秀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确认的惊愕。她记忆中的栓子,是同她一起光着脚丫在田埂上奔跑、下河摸鱼的玩伴,虽然家境清贫,但也是个精神抖擞的半大小子。
栓子呆立当场,仿佛被时间凝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然后眯起眼睛,像要透过秀秀那身略显陌生的装扮看到她原本的样子一般,仔细地端详起秀秀来。
这一看,就是好一会儿。
终于,栓子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些拘谨,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是……秀秀啊?”栓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透露出一种长期劳累后的疲惫,“你……你回来了?”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挪动什么东西。紧接着,一个更显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栓子的爹,他拄着一根木棍,艰难地从屋里挪了出来。老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仿佛那根木棍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老人的眼神浑浊不堪,就像被一层浓雾笼罩着,让人难以看清他真正的目光。他茫然地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光鲜”的人,似乎完全不认识他们。
他的目光在王一诺身上停留了很久,嘴唇哆嗦着,忽然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王一诺的手腕,力气竟出奇地大。他仰着头,努力辨认着,混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希冀和迷惑,喃喃道:“雨生?是……是雨生回来了?你……你来看叔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栓子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和痛楚,他连忙上前,想拉开父亲的手:“爹!你认错人了!这不是雨生哥!”
秀秀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楚。她上前一步,扶住栓子爹另一只颤抖的手臂,声音放得极其轻柔、耐心,仿佛在安抚一个孩子:“叔,您认错了。我是秀秀啊。他不是王雨生,他叫王一诺,是……是我现在的丈夫。我们来看您了。”
老人似懂非懂地看着秀秀,又看看王一诺,眼神依旧迷茫,抓着王一诺的手却慢慢松开了,嘴里还在含糊地念叨:“不是雨生……秀秀……秀秀回来了好啊……”
王一诺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他反而顺势扶住了老人,语气温和:“叔,您好,我是王一诺。外面凉,我们扶您进屋坐。”
几人进了屋。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带着一股老人和药物混合的气味。秀秀将带来的礼物放下,看着栓子忙前忙后地给父亲倒水,那佝偻的背影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趁着栓子安抚父亲的空档,秀秀低声问他:“栓子,叔这身体……”
栓子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声音低沉:“老年痴呆,好几年了,时好时坏,越来越认不清人。”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启齿的晦暗,“我……我这两年身体也不太好,查出是肝硬化,干不了重活了,就靠种点口粮地和偶尔打点零工……唉,让您见笑了。”
秀秀看着这个儿时的玩伴,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疾病缠身,还要照顾年迈痴呆的父亲,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同情和无力感。童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个一起在麦田里追逐夕阳的少年,与眼前这个憔悴苍老的中年人,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沉默着,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在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
又坐了一会儿,仔细询问了栓子爹的身体状况和他的病情,叮嘱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秀秀和王一诺便起身告辞。栓子一路将他们送到院门口,不住地道谢:“秀秀,谢谢你,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来看我爹。真的……谢谢了。”
他的感谢真诚而卑微,让秀秀心里更加酸涩。
走出院门一段距离,秀秀借口说手机好像落在屋里了,让王一诺和田强强稍等她一下。她快步折返回去。
栓子正准备关门,看到秀秀回来,有些诧异。
“栓子,我手机好像落沙发上了,我找找。”秀秀说着,自然地走进屋里,目光快速扫过那张破旧的、弹簧都快蹦出来的沙发。她假装弯腰在沙发缝隙里摸索,趁栓子不注意的瞬间,动作极其迅速地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进了沙发坐垫与靠背那道深深的缝隙里。那里面,是十万块现金。
“哦,没落在屋里,可能在我包里没拿出来。”秀秀直起身,拍了拍手,对栓子笑了笑,“栓子,那我们真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叔,有什么难处,记得给我打电话。”
栓子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哎,好,好,你们慢走。”
秀秀再次转身离开,这一次,脚步似乎轻松了一些。她知道,这十万块钱对于栓子家面临的困境来说,或许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缓一口气,让栓子能安心治疗一段时间,给老人买点好的吃穿。
她追上等在不远处的王一诺和田强强,什么也没有说。王一诺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温和而带着赞许。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份悄无声息的帮助,如同夜空中不为人知的星辰,虽然沉默,却真实地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试图照亮一个被生活遗忘的角落。这是秀秀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最朴素也最深沉的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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