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上。
秀秀抱着刚满一岁不久、对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充满好奇的儿子王宸,坐在车后座。王一诺亲自开车,平稳地驾驶着车辆,朝着晋北方向,那个名为田家庄的村落驶去。
“妈妈……车车……”小宝伸着肉乎乎的手指,指着窗外并排行驶的大货车,口齿不清地学着新词汇。
秀秀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头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自从与王雨生离婚,独自带着明明和暖暖艰难打拼,再到后来遇到王一诺,开创自己的酒店事业,生活的陀螺旋转得太快,快到她几乎要将那个承载了她童年和青春记忆的村庄遗忘在角落。
直到生下小宝,那种血脉相连的归属感,以及想让儿子看看自己根脉所在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她想带着小宝,去给早已逝去的母亲磕个头,也让这繁华都市里长大的孩子,感受一下泥土的气息。
“一诺,”她轻声开口,“我想带小宝,去看看我妈。”
王一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目光温和而理解:“好。应该的。我们一起去。”他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调整了一下方向盘,仿佛这趟旅程早已在他计划之中。
出发前,秀秀给弟弟田强强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田强强,听到姐姐要带着小外甥回来,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欢喜:“姐!你要回来?太好了!放心!家里我一直收拾着呢!我这就和雨雨回去,再彻底拾掇拾掇!保证让你们住得舒舒服服!”他撂下电话,立刻放下了手头正在谈的一单生意,拉着王雨雨,开着车就风风火火地先一步赶回了田家庄。
车子驶下高速,转入省道,继而开上蜿蜒的县道。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不同。高耸林立的水泥森林被起伏的黄土丘陵取代,一望无际的田野袒露着秋收后的寂寥与辽阔,天空显得格外高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的、混合着泥土和秸秆味道的独特气息。
小宝似乎被这迥异的景象吸引了,不再吵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贴着车窗,看得入神。
当车子终于缓缓驶入田家庄的村口时,已是午后。村庄比秀秀记忆中要整洁了许多,不少人家盖起了崭新的红砖房,但那条主干道,那棵伫立在村口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槐树,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
田强强和王雨雨早就等在村口了,看到他们的车,立刻用力地挥手。田强强穿着一件半旧的皮夹克,脸上带着憨厚而兴奋的笑容,王雨雨则围着围裙,显然刚忙活完。
“姐!姐夫!这边!”田强强引着他们把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秀秀家的老房子,是典型的晋北民居,带着一个小院。虽然有些年头,但院墙齐整,门楼干净,显然是田强强时常打理的结果。推开那扇熟悉的、漆色斑驳的木门,小院里洒满了阳光,收拾得干干净净,几盆耐寒的菊花在墙角开得正艳。一切熟悉又陌生,瞬间勾起了秀秀心底封存已久的记忆。
“姐,屋里都收拾好了,炕也烧上了,绝对不冷!”田强强搓着手,有些自豪地介绍。
王雨雨也笑着上前,看着秀秀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宝,喜爱得不行:“这就是小宝吧?哎呦,真俊!比照片上还好看!”她想去抱,又怕生吓到孩子,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宝的脸蛋。
小宝似乎不怕生,看着眼前这两个热情的大人,咧开小嘴笑了笑。
放下行李,稍作安顿,秀秀便提出要先去给母亲上坟。田强强脸色一肃,点了点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就在屋里。”
秀秀抱着小宝,王一诺提着田强强准备好的祭品——黄纸、冥币、几样简单的水果点心,一行人沉默地朝着村后的山坡走去。
母亲的坟茔在一片向阳的坡地上,周围很干净,没有杂草,墓碑也擦拭得清晰。秀秀站在坟前,看着墓碑上母亲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早已泛白的照片,眼眶瞬间就红了。岁月流逝,但那份失去至亲的痛楚和思念,从未真正远离。
她将小宝轻轻放在坟前松软的土地上,自己则跪了下来。王一诺默默地将祭品摆好,也陪着她跪了下来。
“妈,”秀秀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点燃了黄纸,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湿润的眼睛,“我回来看您了。我过得很好,您别惦记。一诺对我很好,这是我们的儿子,叫王宸,小名小宝。我带他来给您磕头。”
她扶着懵懂的小宝,朝着墓碑的方向,笨拙地作了个揖。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庄重,没有吵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缕青烟袅袅升起。
“妈,您看,这是您的小外孙……”秀秀低声絮叨着,说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酒店,说着明明和暖暖的现状,仿佛母亲就在身边,听着她的倾诉。王一诺在一旁静静地烧着纸,偶尔补充一两句,态度恭敬而郑重。
田强强和王雨雨也在一旁默默地鞠躬。秋风掠过山坡,吹动着枯黄的草叶,也带走了纸钱的灰烬,仿佛将生者的思念和告慰,传递到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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