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走廊,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被抽空了色彩的隧道。头顶那些排列整齐的荧光灯管,持续不断地发出细微而令人烦躁的嗡鸣,将墙壁、地面,以及每一个守候在此的人的脸,都照得一片惨白,没有半分血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几乎要盖过所有其他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
秀秀紧紧抱着怀里已经打了退烧针、体温稍稍下降、此刻正昏昏欲睡的儿子。孩子柔软的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肩窝处,每一次轻微而灼热的呼吸,都像羽毛一样扫过她的脖颈,牵动着她作为母亲最敏感的神经。然而,她的目光却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死死地钉在站在她对面的王雨生身上。
“店里的大小事务,迎来送往的人情,家里老人的照看,还有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秀秀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却异常清晰地割开了走廊里原本就沉寂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哪一样不是我在前面撑着,应付着?你告诉我,王雨生,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应酬’,需要你关掉手机,切断所有联系,连儿子突发高烧、娘心脏病犯了被送进医院抢救,我们都联系不上你这个人?!”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和无法置信的冰冷。
王雨生颓然地靠在冰凉刺骨的白色墙壁上,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不敢与秀秀对视,只死死地盯着地面上一块已经磨损、露出水泥底色的瓷砖缝隙,仿佛那里能找到一个可以钻进去的洞。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僵直而苍白的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种死寂的沉默,比任何苍白无力的辩解,都更让秀秀感到刺骨的心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他塞在裤袋里的手机,却突兀地、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发出沉闷而持久的“嗡嗡”声,像一只突然闯入寂静空间的、令人厌恶的飞虫。
王雨生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惊慌,迅速伸手探入口袋,看也没看,就用手指粗暴地按断了这次呼叫。
秀秀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破绽的鹰隼,紧紧锁定在他那只还没来得及完全抽出的手上。
不到十秒钟,那该死的手机,再次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震动起来,嗡嗡声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刺耳。
王雨生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额角甚至在荧光灯下渗出了细密而反光的汗珠。他再次动作迅速地按断了电话,动作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狼狈。
“接。”秀秀的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屋檐下挂着的冰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王雨生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样,猛地站直了原本倚靠着墙壁的身体,眼神慌乱地扫过秀秀冰冷的脸,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低声交谈着什么的朋友李哲和赵斌。“我…我去那边,那边安静点接…”他声音干涩,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无所遁形的空间。
“就在这儿接。”秀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决绝,瞬间定住了他想要迈开的脚步。“开免提。”
王雨生猛地回过头,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近乎哀求地低声道:“秀秀,你别…你别这样…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我让你接!开!免!提!”秀秀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尖利。怀中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她立刻意识到,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贴了贴孩子的额头,手上轻柔地拍抚着孩子的背脊,但那双抬起看向王雨生的眼睛,却像烧红的焊铁,死死地烙在他的脸上,不容他再有丝毫逃避。
那部握在他手中的手机,还在不知死活、坚持不懈地震动响铃着,尖锐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回荡,引得远处的赵斌和李哲也停下了与医生的交谈,带着疑惑和探寻的目光看了过来。
王雨生在秀秀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逼视下,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他笨拙地、几乎是机械地滑开了接听键,然后,指尖颤抖着,重重地点下了那个绿色的免提图标。
一瞬间,一个娇嗲而带着明显急切和不满的女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清晰地、毫无遮挡地穿透了急诊室走廊的寂静,每一个字,每一个上扬的尾音,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秀秀的耳膜,直刺心底:
“生哥!你怎么搞的嘛,这么久才接人家电话?急死我了!刚才…刚才你老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吧?你突然那么着急,脸色都变了,抓起衣服就跑掉,真是吓我一跳呢…你明明说好了今晚要陪我的,人家房间都开好了,香薰都点上了…你什么时候再过来嘛?我等你哦…快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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