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的疲惫如同湿重的棉被,尚未完全从筋骨间消散,窗外,东方的天际才刚刚透出一丝鱼肚白,王家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响起了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以及锅碗瓢盆被摔摔打打的、刺耳的碰撞声。
王母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早早地起了床,顶着一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这股火,既烧向儿子王雨生的“胳膊肘往外拐”、“娶了媳妇忘了娘”,更猛烈地灼烧着对秀秀这个“厉害”、“有主意”媳妇的深刻忌惮和积压的怨气。她暗暗打定主意,必须在这新婚的第一天,就牢牢立下婆婆的规矩,狠狠地压一压这个新媳妇的气焰,让她知道在这老王家,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她故意把厨房的动静弄得震天响,铁锅与锅铲猛烈撞击,水瓢重重地砸在水缸沿上,发出“哐当”的噪音。然而,一番折腾下来,那扇贴着崭新喜字的新房门,却依旧静静地关着,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眼看窗外的日头渐渐爬高,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棂,晒到了院心,王母心里的火苗如同被浇了油,越烧越旺,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摔下手中的抹布,几步冲到新房门外,也不抬手敲门,直接就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和糊着红纸的窗户方向,抬高了嗓门,指桑骂槐地嚷开了,声音尖利得能划破清晨的空气: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日头爷都升到竿子头了!谁家新媳妇头一天进门就像个懒猪似的睡到日上三竿?还真当自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了?!这一大家子人,老的少的,肠子都快饿得打结了,等着米下锅呢!灶台冰冷得能冻死蚂蚁,锅底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像什么话!一点为人媳妇的规矩都不懂!我们老王家的门坎,难道是白进的?!”
屋里,秀秀其实在王母制造出第一声噪音时就已经醒了。她只是静静地躺着,懒得动弹,更懒得一大清早就去应付门外那明显是找茬、立威的婆婆。听着门外那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尖酸刻薄的指责,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只是轻轻用手肘推了推身旁还在熟睡的王雨生。
王雨生被推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恰好也听到了母亲那毫不留情的叫嚷声,脸上立刻露出一丝为难和尴尬,张了张嘴,低声道:“秀秀,娘她……外面……”
秀秀没等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坐起身,一边整理着寝衣的领子,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房门。她不是直接回应门外的王母,而是对着身旁的丈夫王雨生,用一种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平静语气说道:“雨生,我醒了。突然有点想吃豆腐脑了,就是镇口那家老李记的,听说他家的卤子味道特别地道。”
王雨生显然没料到妻子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秀秀不理会他的怔愣,继续淡淡地说,甚至轻轻打了个小哈欠,仿佛门外那狂风暴雨般的责骂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你陪我去镇上吃吧。反正也醒了,顺便逛逛,熟悉熟悉路。”
门外的王母,竖着耳朵将屋里这番对话听得真真切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这边叉着腰、跳着脚骂了半天,唾沫星子都快耗干了,这新媳妇不仅不起来低头认错、赶紧生火做饭,居然还要拉着她的儿子,新婚第一天就往外跑,下馆子?!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在脸上的挑衅!是完全没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啥?!!”王母猛地提高了嗓门,尖利得几乎破了音,再也顾不上什么指桑骂槐,直接对着房门骂开了,手指头几乎要戳破窗纸,“吃什么劳什子豆腐脑?!家里是没米还是没面?饿着你了?!刚进门第一天就知道糟蹋钱!败家玩意!我们老王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啊?!哪有你这样当媳妇的?一点妇道都不守!就知道撺掇着男人心思往外野,往外跑!真是个搅家精!”
就在这时,新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秀秀已经利落地穿好了日常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髻,脸上清清爽爽,看不出丝毫昨夜残留的疲惫或是此刻被辱骂的怒气。她甚至没有侧头去看一眼门口气得脸色发青、胸口剧烈起伏的婆婆,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屋里还有些手足无措的王雨生身上,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走吧,雨生。我饿了。”
王雨生看看秀秀那张平静却写满了“不容更改”的脸,又偷偷瞥了一眼门外母亲那瞪圆了、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额头上瞬间冒出了细汗。但他脑海里猛地闪过秀秀为了嫁给他所受的那些委屈,想起自己曾经在她面前许下的、要让她过好日子的承诺,心一横,牙一咬,还是硬着头皮从炕沿上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虚,却还是说了出来:“哎,好……好……娘,我们……我们出去吃一口,就……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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