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人不多,几个力夫模样的在喝酒划拳,两个行商在低声抱怨行情,还有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老者在角落打盹。
我默默啃着干硬的饼子,努力从那些零碎的话语中捕捉有用的信息。
“……听说北边山里前几日不太平啊,又是打雷又是火光的……”一个力夫嘟囔着。
“可不是,官道都封了两天,说是剿匪,我看呐……”另一个压低了声音。
“嘘!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这清水铺的税卡又严了,查得人心惶惶……”
“沧澜江近来水匪闹得凶,这货都不敢轻易走了……”
“……听说镇妖司的大人们前几日也在这一带出现过,不知又出了什么妖孽……”
“镇妖司”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用眼角余光瞥向说话的那两个行商。他们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又聊起了别的。
我端着碗,低着头,慢慢走回通铺。将听到的零碎信息低声告诉大哥。
大哥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随即又恢复浑浊:“北邙山异动果然引起了注意。镇妖司有人来过,但看样子并未大张旗鼓搜查,或许……赵乾并未将我们的行踪完全透露,或者,司内另有变故。”
他沉吟片刻,继续低声道:“税卡严查,或是惯例,也或是……有人在寻人。沧澜江水匪……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我不解。
“水匪猖獗,官商皆避,航线反而混乱,易于隐匿行踪。而且……混乱之中,或许能找到不通过正规关卡进入沧澜水域的办法。”大哥的声音带着一丝算计的冷意,“我们需要一条船,一条……不起眼,又能经风浪的船。”
在脚店肮脏的通铺里蜷缩了一夜,次日天刚蒙蒙亮,我们便离开了悦来脚店。大哥的状态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点,至少咳嗽得不那么厉害了,但脸色依旧难看。我们沿着小镇唯一的街道,向镇子另一头的码头方向走去。
清水铺临着一条通往沧澜江的支流,有个不大的码头。此时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力夫们喊着号子装卸货物,船老大们吆喝着招揽生意,夹杂着妇孺的哭闹和商贩的叫卖,一片繁忙景象。
大哥让我在码头外围一个人多的茶摊坐着等候,他自己则佝偻着背,混入了那些等待雇工的人群中,看似在寻找零活,实则在观察码头上停泊的各式船只和往来人员。
我紧张地握着喝了一半的粗茶碗,目光紧紧跟随着大哥的身影,生怕他出什么意外。时间一点点过去,码头上日头渐高,空气闷热起来。
就在我有些焦躁时,大哥回来了。他看似随意地在我对面坐下,要了碗茶,借着喝茶的掩护,低声道:“看到那艘带篷的旧渔船了吗?灰篷,船尾晾着渔网的那艘。”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码头角落,确实停着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渔船,比一般的渔船稍大些,有个低矮的竹篷,一个穿着破旧蓑衣的老船公正在船尾慢吞吞地修补渔网,旁边还有个半大的小子在帮忙。
“那老船公姓冯,是本地人,但常跑沧澜江下游,熟悉水路。儿子死在水匪手里,对官府和水匪都没什么好感。船旧,但结实,关键是……人可靠,给钱就走,不问来历。”大哥快速地说道,“我打听过了,他明天一早潮水合适时,会运一批山货去下游的‘黑水渡’。”
黑水渡?那似乎是个远离主要航道、以混乱着称的小渡口。
“我们就搭他的船。”大哥做出了决定,“今晚找个地方再忍一夜,明日天亮前到码头汇合。”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茶摊,去找今晚的落脚点时,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从码头入口处传来。几名穿着镇妖司低级执事服饰、腰佩制式长刀的人,在一个税吏模样的人的带领下,走进了码头,开始挨个检查船只和盘问船老大!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大哥。
大哥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迅速低下头,混入旁边一个正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码头外退去。
“例行盘查,未必是针对我们。”退出码头范围,躲进一条僻静小巷后,大哥才低声道,但眉头紧锁,“但说明此地也不安全了。必须尽快离开。”
我们不敢再回镇内,而是在镇外一片废弃的河滩破庙里熬过了后半夜。夜里风声鹤唳,任何一点响动都让我心惊胆战。大哥靠坐在破败的佛像下,闭目调息,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纸,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一些,地脉核心的阳和之气似乎还在缓慢滋养着他的伤势。
第二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我们就来到了码头。晨雾弥漫,码头上人影稀疏。那艘灰篷渔船已经解开了缆绳,老船公冯老大正在船头默默地抽着旱烟,那个半大的小子在整理缆绳。
大哥走上前,用那套逃难投亲的说辞,加上比正常船资多出三成的铜钱,轻易地说动了冯老大。冯老大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指了指船舱,便不再多言。
我和大哥钻进低矮潮湿的船舱,里面堆放着一些竹篓,散发着土腥和腥气。随着冯老大一声低沉的吆喝,船桨划破水面,这艘破旧的渔船,载着我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清水铺码头,融入了晨雾弥漫的河道。
船舱外,水流潺潺,雾气缭绕。船舱内,光线昏暗,气味难闻。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身边闭目养神、眉头微蹙的大哥,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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