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陶轻轻击掌,几名侍女应声上前,用厚重的绛紫色罗布将舫舱处的屏风彻底遮掩起来。
光线透过纱帘变得朦胧,水波荡漾的光影在布幔上流动,模糊的人影已然看不清。
古琴的一声泛音,清冷如秋露滴落湖心,涟漪微漾,抓住人心。
紧接着,琵琶轮指如急雨,破空而来,仿佛一群鸿雁惊起,振翅直冲云霄。
琴声沉稳如山,勾勒出秋日苍穹的辽远与苍茫;琵琶激越如水,模拟着雁阵的盘旋、俯冲、鸣叫与迎风搏击。
起初,二者泾渭分明,古琴铺陈天地背景,琵琶描绘飞雁姿态。
渐渐地,乐声开始交融、碰撞——琵琶一串高昂的琶音似雁唳九天,古琴立刻以低沉的颤音应和,如同大地深处的回响;
古琴一段流畅的走手音似长风过野,琵琶便以密集的轮指模拟羽翼拍打风声,紧追不舍。
乐声时而如双雁齐飞,并肩翱翔,和谐共鸣;时而又如头雁争锋,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琵琶的“煞”声模拟风阻,琴声的“注”声仿佛云扰。技艺已臻化境,情感充沛淋漓,将秋雁的羁旅之情、凌云之志、与风雨搏击的坚韧以及最终抵达彼岸的豁达,演绎得层层递进,动人心魄。
舱内众人早已如痴如醉。
林霁尘忘了饮酒,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案几,眼神发亮,仿佛亲眼目睹了那壮阔的雁行长空。
张卫率身体前倾,那双惯常握刀的手将酒液倒满溢出来也未发现。
太子赵珩眸光深邃到微闭,指尖不再随着乐曲的起伏极轻地叩击,完全沉浸其中,唇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
林婉清则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眼中满是惊艳与钦佩。
连黄郡君也只得捂嘴惊叹!
最终,乐声在一声悠长的古琴按音与琵琶渐逝的泛音中徐徐收尾,仿佛雁群最终化作天边的一抹墨点,消失在暮色云霭之中,余韵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终了,舫内寂然无声。唯有画舫外的水声潺潺,更衬得这一刻的静默如同实质。
许久,太子赵珩才率先打破沉默,抚掌轻叹:“不错。”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淡腔调,但仔细听去,却能察觉到语速比平常更快,“技艺、意境,皆属上乘,配合天衣无缝。”
这简短的评语从他口中说出,已是极高的赞誉。
这一声仿佛惊醒了众人。
“好!” 黄郡君猛地回神,用力击掌,激动得脸颊微红,“妙哉!此曲只应天上有,是我狭隘了。”
林婉清长舒一口气,眼中异彩连连 ,看向太子的眼中更是情意绵绵。他说了自己想说的话。也向黄公子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沈月陶颔首回应,懂,她必须懂。兴趣爱好和仰慕之人皆在身边,相当于带着自己的搭子去听了偶像的演唱会,这能不开心嘛!
可惜,不能暴露身份,没准还能完成长线任务,获得沈月陶的好感。
林霁尘睁开眼,微微颔首,指尖在膝上极轻地按着方才乐曲的节拍,似乎在回味每一个细节。片刻后,他才温声开口:“琴画秋空,琵琶写雁声。非技之竞,乃意相鸣。闻此一曲,可抵十年尘梦。”
他看向那被罗布遮掩的舫舱,眼中满是激赏,羊脂玉都快摩挲出火星子了。
连张卫率也忍不住粗声赞道:“某虽是个粗人,也觉得……极好!”
沈月陶自己也沉浸在余韵之中,心中澎湃难平。
现代社会,她看过很多演唱会,听过无数演奏,但今日这般水准的合奏,堪称绝无仅有。
这二位并未合奏过,初次同台竞技,就能展现这么高的水平!
一个时代,竟同时诞生了这样两位天才!简直是追星女的福音,可惜了。
她稳了稳心神,脸上重新浮现出得体的笑容,示意侍女撤去罗布,再次端上了托盘,依旧是让贵人选择乐器,而不是人名。
“这次,总归是杜行首弹的琵琶?李娘子弹的古琴吧?”
沈月陶含笑未言,留足了悬念。
“诸位贵人,”声音因激动有些轻颤,“《秋雁鸿飞》一曲,可谓惊才绝艳。想必诸位心中已有决断。请依循本心,选择您认为在此轮中更胜一筹的乐器弹奏。”
这一次,众人的选择似乎更为慎重。
“诸位贵人可细细思量。”
众人沉浸在那绝妙乐声的余韵中,各自沉吟,仔细甄别着方才合奏中琵琶与古琴的细微高下,选择变得比前两轮更为艰难慎重。
沈月陶见状,转至画舫前端的另一处小舱。杜行首与李师容已在此稍事休息。
“二位娘子辛苦了。”沈月陶笑意盈盈地走进,端着六壶酒,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两人,“方才一曲《秋雁鸿飞》,真真是精彩绝伦,连我这不算通音律之人,也被震撼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李师容依旧安静,闻言只是微微欠身,声音清浅:“黄公子过誉了。”她额角有细微汗意,气息稍微急促,并不似表面那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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