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将针夹起,放入药囊底层。
“附子留下这个,是要提醒我们。”金银花喃喃,“还是警告?”
“都不是。”甘草吹熄烛火,“他是想让我们相信他站在我们这边。”
黑暗中,两人静坐不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屋顶瓦片再次轻响,这次是离去的脚步。甘草起身,打开门,见院中空无一人,唯有一串湿脚印通向后巷,每一步间距精准,皆为三尺七寸。
“练过轻功的人。”金银花道。
“而且习惯用左足发力。”甘草蹲下,指尖抹过泥痕,“左腿旧伤未愈,落地时微倾。”
“像附子。”
“像,也不像。”他站起,“附子走路从不留痕。”
金银花一怔。
“有人在模仿他。”
院外传来犬吠,忽远忽近。甘草返身进屋,守在赤芍床前。她额角渗汗,口中呓语:“……药炉不能开……开了,蛊虫就会飞出去……找到下一个心上人……”
金银花低声问:“她说什么?”
“她说情蛊能转移宿主。”甘草凝视她眉心,“只要原宿主死前未解蛊,蛊虫便会循着情念,扑向最亲近之人。”
“那川乌呢?他不怕?”
“他只怕失去控制。”甘草取出那方血帕,在灯下展开,“你看这血迹分布——不是割掌流出,是被人用针抽取后涂抹。他根本不需要她的血,他在演戏。”
“演给谁看?”
“给我们看。”
金银花倒吸一口冷气。
“他料到我们会来。”甘草将帕子折好,“所以他让赤芍逃,让她带我们去药室。”
“那我们还去吗?”
“去。”他握紧药囊,“但我们得先弄明白——到底是谁想让我们去?”
窗外雾起,浓得化不开。
金银花点燃一支安神香,烟线笔直升起,忽地在半空扭成一个结,随即断裂。
她掐灭香头,低声道:“屋里有东西干扰气息流动。”
甘草点头:“梁上还有人在。”
“你还装不知道?”
“装到他忍不住出手为止。”
片刻后,屋顶传来第三声轻响,这次带着焦躁。甘草忽然扬手,将一片甘草甩向横梁。叶片撞上某物,发出金属轻鸣。
黑影一闪,跃出窗外。
甘草追至檐下,只见瓦片错位,一根银丝悬于空中,末端连着一枚微型陶罐,罐身刻着“情”字。
“这是……蛊巢?”金银花惊问。
“不是巢。”甘草用镊子夹住陶罐,“是饵。”
“饵?”
“有人想让我们把它带回药室。”
他正要收罐,忽觉颈后一凉——一片树叶飘落肩头,叶脉呈放射状,中心嵌着半粒红色粉末。
他立即屏息,将叶置于瓷盘,滴入甘草汁。粉末遇液即燃,爆出一点猩红火花。
金银花变色:“赤心血引。”
“真正的血引。”甘草合上瓷盘,“说明川乌已经动手了。”
远处山巅,鼓声再起,这次连敲六下。
甘草望向后山方向,那里隐现一抹幽蓝火光,摇曳如鬼目。
他转身回屋,从行囊取出一张旧图摊开——正是当年滇南残图修补后的全貌,边缘标注着若干苗疆禁忌之地。其中一处被朱砂圈出,旁注四字:**情蛊归墟**。
金银花凑近看:“这地方……就在川乌药室地下?”
甘草未答。他拿起笔,在图上画了一条新线,连接药室与祭坛。
笔尖顿住。
图上原本空白的一角,竟浮现几行极淡墨迹,像是多年后显影:
**“情蛊非毒,乃念所聚。
所爱愈深,反噬愈烈。
欲解此蛊,先斩其心。”**
他盯着最后三字,良久不动。
金银花轻唤:“你在看什么?”
他收起图卷,只说一句:“明日进药室,你带银针,我带火折。”
“要是机关呢?”
“那就让它炸。”
“要是人呢?”
他看向床上昏睡的赤芍,她眼角渗出一滴泪,恰好落在唇边,被干涸的裂口吸尽。
甘草低声说:“那就问他——既说同心同命,为何非要她死?”
屋外雾浓如浆,吞没了山路轮廓。
檐下灯笼忽明忽暗,最后一次亮起时,照见窗纸上一道人影——并非来自屋内,而是贴在窗外,手持长刃,静静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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