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空响。行至官道三里外驿站,甘草勒缰下马,袖中地图残片随动作滑落掌心。他摊开手,指腹抚过釉片裂痕——太阳倒影顶端偏移半分,非拼合之误,而是刻意错位。逆药阁以残图引人入局,若依原图直奔海藻岛,必陷埋伏。
他将残片反折,塞入内袋,唤来驿卒取清水一碗。水波静后,取出怀中密信封皮浸入,墨迹未化,却浮出细线勾勒的码头轮廓。与残图比对,海岸线吻合,唯有一处新增标记:东侧浅湾泊有双桅船,旁注“藜芦”二字。
正凝神,小童递上泥封急信,火漆印为芦根特制竹节纹。拆信即见三行字:柴胡已由黄芩、青蒿自暗牢救出,藏身西山药寮;控心剂可破,需甘草入药调和,生姜加速解毒;藜芦亲率残部抵东海,大会前三日布哨围控会场。
甘草阅毕,信纸投入灯焰。若无生姜协同,解毒迟缓,服者仍有癫狂之险。而今敌已先至,布防严密,单人潜入难成事。
天未明,他折返城郊。新铺后院雾气未散,红花立于井边,手中捧一玉瓶,封口缠蜡,外裹油绸。见其来,只道:“这是十二坊联合提炼的纯红花汁,耗三七粉五斤,损药材十七种,仅得此一瓶。”她顿了顿,“父亲当年未能护住的药,今日交你护住天下。”
甘草双手接过,触瓶微温,知是以体温恒久保存。他另取油布三层包裹,再以细绳十字捆扎,藏入胸前内袋,紧贴肌肤。二人无言,红花退后半步,垂首抚额,似礼,亦似诀别。
出巷口不远,干姜已在药铺门前候着。他背药箱,手持牛皮册,见甘草近前,递出:“滇南三百七十九家药坊名录,附各家药材流向、信誉评级、可动员人手。”又道:“我已代你传话,凡愿抗逆者,皆记在册。”
甘草翻开册页,每家名下均有细注:某坊擅炮制根茎,某庄通海运路径,某户可藏匿物资。页角暗印“同心结”标记,三圈缠绕,不闭合,正是抗逆联盟暗号。翻至末页,空白处一行小字:“若有变故,可调集二百零三人,备车四十七辆,船九艘。”
他合册纳入行囊,心中已有联络次序:江南走水路最便,太医院需借巡查名义通行,北方药商则须避关卡盘查。
驿站密室,香炉燃起。甘草净手,研特制药墨,笔锋沉稳。
第一书致青皮:
“江南解毒队速发,携常用解表药为掩护,沿运河北上,在清河口接应。带陈皮、紫苏叶,备烟囊三具,以防途中遇截。”
第二书致人参:
“太医院验药队宜假借巡查名义,带‘风寒方’通行令,直趋东海。查验贡茶时,以银针试毒,勿轻动明火。”
第三书致茯苓:
“秘药改良组携防潮药箱,走山道避关卡,务必带齐半夏、贝母等镇咳镇静之品。若遇突发,可用安和饮压制症状。”
信毕,唤驿卒召三名信使。皆为老卒,面有刀疤,眼神沉定。甘草逐一看过,点头:“三路出发,不得同行。若中途失联,余者不得停留,继续前行。”
一名信使问:“若对方设伏,如何辨认?”
甘草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置于案上。正面刻“顺”,背面刻“逆”。
“沿途驿站皆有此钱为凭。若接头人出示反面,即已被控,不可交信。”
信使收钱入袖,领命而去。
香烬三寸,天光渐透窗纸。甘草起身,检查腰刀,刀鞘无尘,刃口微亮。行囊中物俱全:拼合地图、药商名录、密信副本、红花吊坠、纯红花汁。
他走出密室,见干姜立于廊下,手中端一碗汤剂,蒸汽升腾。
“这是最后一味解毒辅药。”干姜递出,“含生姜汁、远志末、茯苓粉,可延缓控心剂发作两个时辰。”
甘草接过,一饮而尽。碗底残留褐色药渣,他未擦拭,直接收入囊中。
“你不必留。”他说。
干姜摇头:“我守这里。若有后续消息,可由此转发。”
甘草点头,转身登马。缰绳拉紧,马首昂起。
干姜忽道:“若你在会上揭破控心剂,他们必当场发作。届时混乱,如何脱身?”
甘草按住胸前布包,那里贴着心跳的位置。
“我不打算全身而退。”他说,“只要药能发出去。”
马蹄启动,踏碎晨露。
行至渡口岔道,他停下,从行囊取出芦根信中所附码头图,对照远处桅影。双桅船确在浅湾停泊,甲板无人走动,帆未收,锚链垂入水中。异常静默。
他收图,正欲策马,忽觉胸口一热。低头看去,内袋中红花汁瓶微烫,似有反应。
同一瞬,东南方向传来三声锣响——非报时,非开市,是药坊紧急集结信号。
甘草握紧缰绳,目光钉向码头方向。
锣声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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