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城载誉归来，项目组并未迎来预期的轻松，反而直接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
模型融合阶段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瓶颈。
多源数据在全新的算法架构下，产生了难以预料的冲突，导致核心预测模块的稳定性急剧下降。
连续一周，实验室的灯光几乎彻夜长明，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气息。
白板上写满了各种尝试性的解决方案，又被一个个划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齐厌是整个风暴的中心。
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钉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曲线图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照不亮那越来越浓的阴霾。
他说话愈发简短，气压低得让其他成员噤若寒蝉，连赵教授过来巡视时，都只是摇头轻叹，拍拍他的肩膀，却给不出实质性的帮助。
季云瑶是这片压抑混沌中，唯一保持冷静和高效的存在。
她主动承担了最繁琐的数据校验和交叉验证工作，那些足以让其他博士生抓狂的重复性劳动，在她手中却有条不紊。
更让众人心生感激的是，她仿佛有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每当夜深人倦，眼皮打架，胃里空落落的时候，季云瑶总会适时地站起身。
轻声说：“我点了些宵夜，大家休息一下再继续。”
热腾腾的养生粥，能量充足的三明治，搭配恰到好处的水果，还有根据不同人口味准备的提神饮料。
她并不刻意张扬，只是将东西放在休息区的桌上，便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工作。
这份无声的体贴，像甘霖渗入干涸的土地，悄然维系着团队濒临崩溃的精力与士气。
而对齐厌，她更是分寸得当。
她从不在他全神贯注时打扰，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带着畏怯或同情的神色去询问进展。
她只是在他手边的咖啡杯空了很久，或者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略显僵硬时，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续上一杯温度刚好的黑咖啡。
或者轻轻放下一份未加沙拉酱的鸡胸肉三明治。
——她观察过，这是他高强度用脑时唯一会碰的食物。
最初几次，齐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直到某个凌晨，实验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室内只有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齐厌盯着屏幕上又一次失败的模拟结果，眉头紧锁，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挫败感和倦意。
季云瑶刚刚完成自己那部分的数据清理，她抬眼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一刻。
她起身，走到茶水间，熟练地研磨咖啡豆，用特定的水温冲泡了一杯单品黑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
她端着杯子走回实验室，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
她走到齐厌的桌旁，没有说话，只是将散发着醇香的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
距离他正在敲击键盘的右手恰到好处，一抬手就能拿到，又不会碰乱任何文件。
杯壁因为温差，迅速凝结起细密的水珠，缓缓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齐厌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立刻去拿咖啡，目光却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那只骨节分明、正端着杯子的手上。
然后顺着那只手，极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季云瑶并没有看他，放下咖啡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她的侧影在电脑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清晰而专注，没有丝毫献媚或期待回报的意味。
就在她即将坐下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极低、带着明显疲惫沙哑的声音：
“……谢谢。”
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服务器的噪音淹没，但在寂静的凌晨实验室里，却清晰得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季云瑶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坐下，重新面向自己的屏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仿佛是屏幕反光造成的错觉。
看在旁人眼里，这无疑是极具冲击性的一幕。
高岭之花齐厌，那个对周遭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的天才，居然会对季云瑶主动道谢，尽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这足以让任何目睹此景的人浮想联翩，觉得这座冰山似乎终于因为某个人而微微融化了一角。
“看，再坚硬的冰，在恰到好处的温暖面前，也会产生裂痕。而裂痕，就是光照进去的地方。”
季云瑶在心中冷静地复盘着刚才的一幕。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持续的付出，不求回报的姿态，精准切入他最疲惫松懈的瞬间。
那杯咖啡的温度、浓度，甚至放置的角度，都经过细微的计算。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让所有人，包括齐厌自己，都开始潜意识里觉得，她的存在是特别的，是舒适的，是值得信任的。
这是一种高级的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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