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砚凛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吃饭、连咀嚼都不敢出声的李礼,心中了然,只道:“礼儿还小,母后悉心教导便是。师父的人选,日后再说。”
郗砚凛说给李礼找个师父,但一时间没那么快找到。但是太后对李礼的教育并未因此停止。
次日,李礼小郡主正跟着嬷嬷一字一句地背诵《女诫》开篇,童音稚嫩,却因紧张而有些磕巴。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嬷嬷念一句,李礼跟一句,小小的眉头蹙着,机械地重复。
云贤妃柔声道:“小郡主真是聪慧,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记下这些道理了。长乐公主若是在天有灵,定感欣慰。”
太后闻言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李礼被吓得一哆嗦,惶恐地看向她外祖母。
太后冷冷道:“欣慰?她若真懂这些道理,何至于……”
后面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怨怼。
云贤妃适时地低下头偷笑。就在这时,宫人通传,颖妃娘娘来请安。
蔺景然恭敬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冷哼一声:“起来吧。今日倒来得齐整。哀家听闻,皇帝给阿瑞请的那位赵先生,近日又弄出新花样了?
不在书房好好读书,反倒带着皇子去爬什么宫里的假山,美其名曰‘登高望远,体察天地’?
简直是胡闹!皇子安危何等要紧,若有半点闪失,他一个草莽出身的先生,担待得起吗?”
这话问得极其尖锐,直接将赵朝的教学方式定性为“胡闹”,并质疑其责任心。云贤妃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状看向蔺景然。
蔺景然笑道:“回太后娘娘,确有此事。赵师父前日确是带阿瑞去了琼华岛那边的假山。不过并非胡闹,他事先已仔细勘察过路径,并有稳妥的侍卫随行保护。”
她顿了顿,见太后脸色依旧不豫,便继续道:“赵师父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皇子长于深宫,虽能知书达理,却难免对天地造化、黎民疾苦缺乏直观感受。
登高方能望远,亲身体验,胜过纸上谈兵。阿瑞回来后,对杜工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感悟颇深,还兴致勃勃地画了张远眺宫城的图呢。
臣妾觉得,此法虽新奇,却有助于开阔皇子眼界胸襟,并非坏事。”
她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解释了缘由,又点出了教学成果,增加了说服力。
太后被她堵得一噎,冷哼一声:“巧舌如簧!皇子教育,自有祖宗成法,循序渐进便是。这般标新立异,若人人都效仿,后宫岂不乱了套?”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蔺景然话锋一转,“只是陛下常言,为君者需有开拓之识,而非墨守成规。
赵师父之法,亦是得了陛下首肯的。想来陛下也是望子成龙,希望阿瑞能多见些世面,多长些见识。”
她又一次抬出了皇帝。太后面色更加难看,却不好直接反驳皇帝的决定,只得愤愤地捻着佛珠,不再言语。
云贤妃见状,连忙打圆场,笑着对蔺景然道:“妹妹别介意,太后娘娘也是关心则乱。五皇子天资聪颖,有颖妃妹妹和赵先生悉心教导,定然前程似锦。”
她这话看似调和,实则又将蔺景然和标新立异的赵朝绑在了一起。
蔺景然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笑道:“贤妃娘娘过誉了,阿瑞还需太后娘娘和陛下多加教导。”
蔺景然随即走到慈安宫外,春桃低声道:“娘娘,太后娘娘今日火气不小。”
蔺景然浑不在意:“无妨。她心里不痛快,总要寻个由头发作。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而此时,赵朝今儿果然没在书房,而是带着阿瑞和两个伴读蹲在琼华岛一处院落中的大梧桐树下,地上铺着一张大白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叶脉。
赵朝指着地上几片不同形状的落叶:“殿下请看,这是梧桐叶,叶大而柄长,形似手掌;这是枫叶,有尖角,秋来变红;这是银杏叶,形如小扇,金黄可爱……”
他不仅讲形状,还讲为何秋天叶子会变色掉落,讲这些树木的习性、用途,甚至穿插些与树木相关的诗词典故,听得阿瑞和伴读们津津有味,不时捡起叶子互相比较。
阿瑞举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看,惊叹道:“赵师父,它真像一把小扇子!书上说‘芭蕉不展丁香结’,是不是就像叶子卷起来的样子?”
赵朝哈哈大笑,拍着他的小肩膀:“殿下联想得好!读书就当如此,观物致知,融会贯通!”
……
是夜,郗砚凛来到明曦宫时,阿瑞已经睡下。蔺景然翻看阿瑞今日画的那张登高远眺图,画得虽然稚嫩,但宫城轮廓、远山层次竟有几分模样。
她将画递过去:“陛下看看,赵师父带他去了趟琼华岛,回来就画了这个,还说体会到了什么叫‘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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