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后初晴,宫人刚扫出小径。
阿瑞蹲在廊下,撅着小屁股专注地用手团弄着被阳光晒得微微湿润的泥土。
他将那黑褐色的泥巴仔细捏成一个个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小人模样。有的脑袋奇大,有的胳膊细长,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坨看不出形状的泥团。
“这是大将军!”他举起一个稍微成型些的,得意地向蔺景然展示。
“这是弓箭手!”
“这个是……是炊事兵!给他们做饭的!”
他竟还知道炊事兵,也不知是从哪个侍卫或太监那里听来的词。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兵马俑”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嘴里发出“冲啊!”
“杀呀!”的呜呜声,沉浸在自己指挥千军万马的幻想里。
玩够了泥巴,他又开始打理他的“玩具家族”。
那只布老虎是“虎爷爷”。
小木马是“马叔叔”。
瓷娃娃是“瓷妹妹”……
他甚至给蔺景然妆奁里一枚不常用的玉蝉佩饰也安排了角色,说是“睡懒觉的蝉舅舅”。
每日都要把它们聚在一起,“安排”家务,絮絮叨叨地说着谁该吃饭了,谁该睡觉了,谁今天不听话要罚站墙角。
蔺景然有时听着,只觉得他安排的“亲戚关系”混乱又有趣,仿佛一个微缩的、充满童趣的宗谱。
小太监清风给他做了一个小小的彩色风车,插在廊下。
风一吹,纸轮便欢快地转动起来。
阿瑞盯着看了半天,笃定地对乳母说:“里面有风精灵!是风精灵在里面跑,所以轮子才转的!”
他试图和“风精灵”商量,让它转慢点或者转快点,自然得不到回应,便又自己给它编了一套“风精灵的规矩”。
他还迷上了用毛笔蘸了清水,在廊下光洁的青石板上作画。
画的多是太阳、小花、小动物,还有他心目中父父皇母妃的形象。
通常是三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最大的那个头上画个圈代表冠冕。
画得兴致勃勃,毫不吝啬清水。
只是这画作存留的时间极短,太阳一晒,便迅速蒸发消失,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水痕。
阿瑞也不懊恼,反而觉得神奇:“画被太阳公公收走啦!明天再画新的送给它!”
最让他乐此不疲的,是“调配神仙水”。
他瞧见大人们用不同的茶叶泡出不同颜色的水,便也动了心思。
趁着宫人不注意,将自己喝的牛乳、甜甜的蜂蜜水、蔺景然喝剩的半盏清茶,甚至一小勺果酱,统统倒入一个空碗里,用小勺子认真搅拌。
口中念念有词:“加一点甜甜,加一点香香……喝了能变聪明!能飞高高!”
调出一碗颜色可疑、味道莫测的液体后,他还真想往自己嘴里送。
幸而被挽风眼疾手快地拦下,哭笑不得地解释了半天“不能乱喝”。
御花园偏僻处,几株蒲公英顽强地顶着残雪冒出毛茸茸的脑袋。
阿瑞发现了,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摘下来,鼓足腮帮子用力一吹。
看着那些白色小伞漫天飞舞,他便闭上眼睛,大声许愿。
“希望明天还能吃到枣泥糕!”
“希望小马驹的腿快点好(其实只是掉了一点漆)!”
“希望父父今晚能笑一笑!”
他坚信,蒲公英的种子能把他的愿望带到天上去。
他还极喜欢披着自己盖的那床软和的小被,挥舞着一根小木棍当宝剑。在殿里跑来跑去,自称是“郗大将军”,要“保卫母妃,保卫明曦宫”!
那小小的身影裹在厚重的被子里,跑起来像只笨拙又可爱的小企鹅。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无忧无虑地、放声大笑着,在整个皇宫里奔跑。
逗得宫人们掩口轻笑。
这日难得午后,他探索着这个在他眼中巨大、神奇又充满奥秘的世界。一块斑驳的墙砖、一只匆匆爬过的甲虫都能让他驻足研究半天。
蔺景然也不拘着他,只让宫人远远跟着,确保安全即可。
她站在廊下,看着儿子那无忧无虑、肆意奔跑欢笑的身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然而,这份孩童的喧闹与欢笑,并非人人都乐见。
阿瑞跑过一处宫苑附近时,恰好遇上被宫人簇拥着出来的妫修仪。
他跑得急,差点撞上妫修仪身旁的宫女。虽及时刹住脚,却带起了一点雨水,溅湿了那宫女精心绣制的裙摆。
妫修仪本就因前些时日赏赐之事心下不豫。见状,那保养得宜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柳眉倒竖,话语带刺。
“五皇子这是做什么?横冲直撞,毫无规矩!冲撞了本宫倒也罢了,若是惊了凤驾,你担待得起吗?颖妃娘娘便是这般教导皇子的?”
阿瑞被她突如其来的厉色吓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小嘴一瘪,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下意识地回头去找母妃。
远远跟着的乳母和太监连忙上前,紧张地跪下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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