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看向沈昭:“沈将军,你可知道,有些士兵,明明身体伤势已经痊愈,却再也拿不起刀,甚至听到号角声就会浑身发抖,失控尖叫?他们……被战争打垮了。”
沈昭身躯微震。他身为将领,见惯了生死,也深知战争的残酷会对人造成影响,但他更多关注的是战略胜负和军队的整体士气,从未如此具体、深入地思考过每个个体士兵在战后所承受的心理重压。林晚夕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坚毅外壳下某些被忽略的角落。他想起了自己麾下一些原本勇猛的老兵,在经历此次菌潮之战的诡异和惨烈后,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同,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心……伤?”他喃喃道,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却又无比沉重。
林晚夕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心伤。肉体之伤,尚有药石可医。心灵之伤,若无人疏导,任其溃烂,其危害或许更甚于身体残疾。它会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变得暴躁易怒,或沉沦绝望,甚至……牵连家人,影响整个社区的安宁。”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负责在附近重建的工兵军官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惊惶:“沈将军!林姑娘!不好了!我们的人在清理西边那个被菌潮彻底摧毁的白石村时,遇到了怪事!”
“何事惊慌?”沈昭皱眉问道。
那军官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地道:“我们……我们在村子的废墟里,发现了一些幸存下来的村民。他们……他们的情况很不对劲!躲在残破的地窖里,不肯出来,见人就攻击,眼神……眼神就像野兽一样!嘴里还念叨着‘蘑菇’、‘虫子’之类听不懂的话。我们试图靠近安抚,他们就用石头砸,有个兄弟还被咬伤了!”
林晚夕和沈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带我去看看。”林晚夕立刻站起身,尽管身体疲惫,但职业的本能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沈昭沉声道:“我与你同去。”
白石村距离大营约三十里,曾是边境一个以出产白色石材闻名的富裕村落。如今,这里只剩下一片焦土和残破的石墙。枯萎发黑的菌丝像蛛网般缠绕在废墟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糊、腐败和绝望的怪异气味。
在一处半坍塌的屋舍下,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地窖入口。几名北境士兵手持盾牌,紧张地守在入口处,里面隐约传来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和呜咽声。
“我们不敢强攻,怕伤到他们。”工兵军官低声道。
林晚夕示意士兵们退后一些,她独自缓缓靠近地窖口,柔声道:“里面的人,你们还好吗?我们是北境王军的,菌潮已经退了,漠北蛮子也被打跑了,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地窖里的声音骤然停止,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反应。
“滚开!骗子!”
“蘑菇!红色的蘑菇来了!”
“虫子!身体里有虫子!”
伴随着嘶吼,几块碎石从地窖里扔了出来。
林晚夕没有退缩,她运转净雪蛊,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纯净气息,如同涟漪般缓缓向地窖内扩散。她没有强行驱散什么,只是传递着“安全”与“平和”的信号。
地窖内的躁动似乎减弱了一些。
林晚夕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但现在已经安全了。让我看看你们,好吗?或许我能帮你们摆脱痛苦。”
过了许久,地窖深处,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恐和混乱光芒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那是一个满脸污垢、头发纠结如草的妇人,她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林晚夕慢慢伸出手,掌心向上,没有任何威胁性:“来,出来吧,外面有阳光。”
那妇人死死地盯着林晚夕的手,又看了看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挣扎了许久,才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一点点爬了出来。她一接触到外面的光线,立刻用手挡住眼睛,发出不适的呻吟。
紧接着,又有几个身影跟着爬了出来,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不信任,身体因为长期蜷缩和营养不良而佝偻着,皮肤上甚至能看到一些因为接触菌丝留下的、已经结痂但依旧显得诡异的暗红色斑痕。
林晚夕仔细观察着他们,心中暗惊。这些村民不仅身体虚弱,精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和认知障碍。他们似乎将菌潮的恐怖经历深深刻入了骨髓,以至于无法分辨现实与过去的噩梦。那种惊弓之鸟的状态,比军营中许多士兵还要严重。
“他们……这是疯了?”工兵军官不忍地低语。
林晚夕轻轻摇头:“不是疯了,是心被巨大的恐惧撑破了,无法自己愈合。”她走上前,尝试为那个最先出来的妇人把脉。妇人下意识地想缩手,但林晚夕指尖传来的那丝微凉平和的气息,让她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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