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前线大营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林晚夕下达的一系列命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让这座濒临绝望的堡垒重新开始运转,但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巨大阴霾并未散去。那远方灰白色、缓慢蠕动的“瘟母”菌潮,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真正的惨烈,远不止于地图上的标记和了望塔上的远观。
翌日清晨,天色依旧被灰霾压抑得昏沉。一队伤痕累累、几乎人人带伤的斥候拼死逃回大营,带来了一个近乎噩耗的消息——位于原防线外围、一度作为重要支撑点的“石垣镇”,在数日前失联后,确认已被菌潮彻底吞噬。更令人心悸的是,斥候在镇子外围发现了大量未能及时逃出的军民尸体,以及……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求救信号从镇子边缘某处传来。
“消息可靠吗?”中军帐内,林晚夕面沉如水,盯着跪在地上、浑身沾满污泥和暗红色菌斑残留物的斥候队长。
“回…回娘娘!”斥候队长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剧烈喘息,“千真万确!那信号火光虽微弱,但规律清晰,是我军求援制式!就在镇南口的废弃烽燧台附近!只是……只是那里已经极度靠近菌潮边缘,属下等……无能,无法突破那些突然从地下钻出的……”他似乎回想起什么可怖景象,喉咙哽咽,说不下去。
“够了,本宫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先下去疗伤,周太医会为你们仔细检查。”林晚夕打断他,目光转向帐内诸将。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石垣镇陷落时,至少有上千军民未能撤离。如今菌潮过境,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可能存在的求救信号,却像一根尖刺,扎在每一位将领的心上。救,可能徒增伤亡,甚至引发更不可预测的危险;不救,则军心何存?皇后娘娘刚刚树立的“不放弃”的信念将顷刻崩塌。
“娘娘!”副将赵擎率先抱拳,脸色挣扎,“末将愿带一队死士,前往探查!若真有幸存者……”
“不行。”林晚夕的声音冷冽,“你是此处副帅,防线需要你。而且,普通军士前往,与送死无异。”
她站起身,玄色大氅拂过案几,眼神锐利如刀:“青禾,点一百净雪卫精锐,全部配备最强防护和火焰喷射器(由墨衡紧急改造试用)。周太医,挑选一队胆大心细、防护完备的医官随行,携带最高效的解毒清瘟药剂。墨衡先生,将最新试制的‘驱瘴粉’和样本收集工具带上。”
“娘娘,您不可亲身涉险!”青禾、赵擎、周太医等人几乎同时出声劝阻。那地方已是人间地狱,皇后万金之躯,岂能轻入?
“本宫必须去。”林晚夕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目光扫过地图上石垣镇的位置,那里已被标注上刺眼的灰白色,“唯有亲见地狱,方能知地狱深浅,寻破解之法。若真有幸存者,本宫亲至,亦是最大鼓舞。不必多言,速去准备!一炷香后出发!”
她的意志如同磐石。众人皆知无法改变,只能咬牙领命。
一炷香后,一支特殊的队伍悄然离开大营,向着北方那片死亡之地疾行。林晚夕换上了一套更适合行动的轻便玄甲,外罩防菌布袍,脸上戴着特制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眸。青禾全身重甲,紧护其侧。一百净雪卫 silent as ghosts(静如鬼魅),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如临大敌。周太医和几名资深医官以及墨衡带着他的助手和工具跟在队伍中后部。
越靠近石垣镇,环境越发诡异。大地彻底失去生机,土壤变得松软、粘稠,踩上去发出“噗呲”的轻微声响,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肉之上。空气中那股甜腥的恶臭已经浓烈到几乎实质化,即使戴着多层药巾和特制面罩,那味道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勾起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尸体。有的已经完全被灰白色的菌丝覆盖,成了大地菌毯的一部分,只能勉强看出人形轮廓。有的则处于半覆盖状态,裸露的皮肤呈现可怕的灰败和溃烂,伤口处长出细小而诡异的菌菇。更有的尸体……似乎发生了异变,肢体扭曲成非人的角度,仿佛在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和某种不可名状的改造。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胃部都阵阵痉挛。周太医和他的学徒们脸色苍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但眼神中充满了医者的悲悯与对这般惨状的震惊。墨衡则一边记录,一边收集着沿途的土壤和低矮菌簇样本,他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目睹这超越认知的“造物”而感到的生理性不适与学术性狂热交织的复杂情绪。
林晚夕面罩下的嘴唇紧紧抿着,握着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她强迫自己看清每一具尸体的惨状,看清每一寸被污染的土地。这些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和灵魂深处。这不是战争,这是……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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