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康复……方案……给我看看。”
陆铮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死寂潭水中的石子,在ICU冰冷的空气里激起无声的涟漪。那不是自暴自弃的询问,而是带着巨大痛苦和不屈意志的、主动求战的号角!窗外的沈念薇抱着厚厚一摞资料僵立在原地,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喜悦和心疼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陆卫国紧握着那本旧日记本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欣慰!王栋梁挺直了背脊,眼神锐利如刀!
主治医生反应极快,眼中闪过敬佩,立刻点头:“好!陆参谋!我们马上准备详细的初期康复评估和方案!过程会非常艰难痛苦,需要你绝对的意志配合!但只要你有决心,我们整个团队就陪你一起闯!”
陆铮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紧锁的眉头下,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却也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苗。那条被宣判“废了”的左臂,传来的钻心剧痛,此刻仿佛成了战场上敌人疯狂的叫嚣——他必须征服它!
接下来的几天,是地狱般的序章。
陆铮被转入了特护病房,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左臂神经损伤带来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24小时不间断地折磨着他的神经。止痛药的剂量被严格控制,过度依赖会掩盖真实的神经反应,不利于康复评估。他常常在深夜被剧痛惊醒,冷汗浸透病号服,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声呻吟,只有沉重的喘息和紧握床单、指节泛白的右手暴露着他的煎熬。
沈念薇几乎住在了医院。王栋梁给她在附近安排了安全的住处,但她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病房外,或者就在病房内特设的陪护小间里。她兑现了对周爷爷的承诺,也履行着自己“半条命”的职责。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流泪的旁观者。
她将王栋梁搜罗来的、自己从图书馆复印的厚厚一摞关于神经损伤与康复的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她像攻克最难的报道选题一样,逐字逐句地啃读那些晦涩的医学术语和康复案例。遇到不懂的,她就记下来,等主治医生或康复师来查房时,抓住机会虚心求教。
“刘医生,这个‘神经移植’在陆铮这种情况下可行性有多少?风险具体是什么?”
“李康复师,这种被动关节活动度训练,每次做多久最合适?疼痛到什么程度是极限?”
“关于幻肢痛和神经病理性疼痛的区别,除了药物,还有没有其他辅助缓解方法?”
她的问题专业、精准,带着一种记者特有的刨根究底和不容敷衍的执着。医生和康复师们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渐渐习惯了这位“沈记者”的存在,甚至开始欣赏她的坚韧和用心。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要点、疑问和医生解答的关键词。
她将这些信息,用最简洁、最陆铮能理解的方式,在他精神稍好、疼痛稍缓的间隙,一点一点地告诉他。
“陆铮,医生说神经就像电线,断了很难接,但周围的神经可能会慢慢‘代偿’一部分功能,虽然很慢,但并非完全没希望。”
“康复师说,早期最关键的是保持关节活动度,防止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会很疼,但必须坚持被动活动。”
“我看到一个国外的案例,和你类似伤情的军人,通过极其艰苦的训练,五年后恢复了部分抓握能力,能自己吃饭写字……”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陈述事实,传递信息,描绘着那条艰难却并非完全黑暗的路径。她将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和渺茫的希望,转化成了陆铮能够理解、能够去想象的目标。
陆铮大多数时候沉默地听着,闭着眼,眉头紧锁,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太久。但沈念薇能感觉到,当他听到“代偿”、“希望”、“恢复部分能力”这些词时,他紧握的右手会微微松开一丝,呼吸会稍稍平缓一些。他在听,他在吸收,他在用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疼痛的干扰,努力去理解那条未知的复健之路。
第一次正式的被动关节活动训练,在转出ICU后的第三天进行。
康复师是一位姓李的、经验丰富的中年女性,手法专业,眼神却带着一丝对这位年轻军官的敬佩和不易察觉的怜悯。沈念薇被允许在一旁陪伴。
陆铮的左臂依旧被支架保护着骨折部位,但肘关节和腕关节需要开始被动活动。李康复师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翼翼地托着陆铮的前臂,避开伤口和绷带,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屈曲他的肘关节。
“呃——!” 几乎在动作开始的瞬间,陆铮的身体就猛地绷紧如弓!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那不是肌肉拉伸的酸痛,而是来自受损神经被牵动、被刺激后爆发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同时穿刺神经束的尖锐剧痛!这痛感远超普通的伤口疼痛,直击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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