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梁送来的那瓶“金贵”的特效药,成了陆铮对抗深夜里那钻心蚀骨的神经痛和酸麻感的唯一慰藉。虽然无法根除痛苦,但至少能让他获得几小时相对安稳的睡眠,为第二天的酷刑积蓄一丝可怜的体力。那场绝望的深夜爆发和与沈念薇的相拥,像一场灵魂的淬火,虽然痛苦,却将他濒临崩溃的边缘强行拉了回来。骄傲的碎片散落一地,但一种更沉静、更坚韧的东西,开始在他眼底凝聚——那是被现实反复捶打后,认清了前路的残酷,却依然选择前行的决心,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康复室。
陈教授显然调整了策略。托盘里晶莹的米粒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深蓝色的布口袋,袋口用抽绳束紧,里面似乎装着一些形状各异的小物件。
“陆参谋,今天我们换种方式。”陈教授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少了几分之前的严厉,多了几分引导,“神经康复,不仅仅是运动功能的恢复,感觉功能的再教育同样重要,甚至更基础。感觉是运动的基石。”
他解开布口袋的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旁边一个铺着柔软绒布的小托盘里——几颗光滑的玻璃弹珠,几枚冰凉的五分硬币,一小块粗糙的砂纸,一小块柔软的绒布,一小段有棱角的木块,甚至还有一颗小小的、圆润的鹅卵石。
“这是一个‘感觉盲盒’。”陈教授拿起陆铮那只依旧肿胀麻木的左手,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要求陆铮主动做什么,而是拿起一块柔软的绒布,轻轻地在陆铮的手掌、指腹、指尖这些感觉神经最密集的区域,缓慢地、反复地擦拭、按压。
“闭上眼睛。”陈教授命令道,“不要去想动作,只去感受。感受这块布,它的柔软,它的温度,它摩擦你皮肤时带来的触感。集中你所有的注意力,去‘捕捉’这种触觉信号,无论它多么微弱。”
陆铮依言闭上眼,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那只麻木的手掌。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棉花的麻木感。但随着陈教授耐心而持续的擦拭按压,一种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纤细的、若有若无的“触碰感”,开始在他高度集中的意识边缘浮现。很模糊,很不确定,但不再是绝对的虚无!
“感觉到了吗?它的柔软?”陈教授适时地低声引导。
陆铮紧蹙着眉头,用尽全力去“追踪”那丝微弱的感觉,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
陈教授立刻换上了那块粗糙的砂纸。当那粗粝的表面接触到陆铮的掌心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更清晰一些的“刮擦感”瞬间传递过来!虽然依旧隔着一层“膜”,但这感觉的“质地”差异是如此明显!陆铮的身体微微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看向自己的手掌和那块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
“感觉到了!不一样!很……糙!”他声音嘶哑,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差异!”陈教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就是感觉的再认!你的神经在尝试解读不同的信号!”
接下来,陈教授依次拿起玻璃弹珠(冰凉光滑)、硬币(金属特有的凉和硬)、木块(棱角和木质纹理)、鹅卵石(圆润微凉)……每一次更换物品,他都引导着陆铮闭上眼睛,去专注地感受那独特的触觉特性,去努力分辨它们之间的不同。
这个过程,远比捏米要“温和”得多,没有剧烈的疼痛,没有耗尽心力的对抗,却需要极致的专注和耐心。陆铮像一个初生的婴儿,重新学习用皮肤去“看”这个世界。每一次微弱的触感被捕捉、被识别,都带来一种奇异的、充满希望的成就感。虽然依旧无法主动控制手指,但这种“感觉”的回归,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前路的一角。
沈念薇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她看到陆铮闭着眼睛,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随着陈教授更换物品,他的表情会随之变化,有时是困惑,有时是恍然,有时是捕捉到细微差异时的惊喜。他那紧抿的唇线,也似乎放松了一些。这种专注而平和的训练方式,显然比之前的蛮力对抗更适合现在的他。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稍稍落地。
一个多小时的“感觉训练”结束。陆铮的精神明显消耗很大,额头布满细汗,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带着一种探索后的疲惫和满足。陈教授收起他的“盲盒”,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感觉通路的激活是第一步,走得不错。下午继续蜡疗和被动活动,维持关节活动度。主动训练……再等等。”
**病房。**
下午的被动活动和蜡疗结束后,陆铮靠在床头休息。沈念薇坐在床边,削着一个苹果,动作轻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气氛难得的宁静。
“感觉……怎么样?”沈念薇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递到他嘴边,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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