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将陆铮彻底淹没。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左肩的剧痛在麻木过后,重新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席卷而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被夹板束缚的伤处,发出无声的哀鸣。但这生理上的痛苦,远不及心底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芜。
“废物……”
“残废……”
“配不上……”
父亲冰冷刻骨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新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他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世界。没有眼泪,只有压抑在胸腔深处、沉闷而痛苦的粗重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
门外,客厅里早已没了动静。母亲的啜泣声停了,父亲沉重的踱步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狭小冰冷的囚笼,和他独自在里面腐烂。他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血肉,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被名为“否定”的寒风反复凌迟。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汗水、所有关于未来的憧憬,在父亲那两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爷爷戎马一生的勋章,父亲肩章上的星徽,仿佛都在黑暗中无声地嘲笑着他——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去梦想那片铁血的沙场?
他紧紧闭着眼,黑暗中却不断闪过巷子里沈念薇惊恐的脸,混混嚣张的狞笑,自己出手时的凌厉……然后是父亲失望冰冷的眼神,刘军医责备的叹息,母亲担忧的泪水……最后,定格在沈念薇在卫生所里,小心翼翼为他擦拭冷汗时,那双盛满了担忧和……怜悯的眼睛。
怜悯……这个认知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他不需要怜悯!尤其是她的怜悯!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不堪,更加……像个真正的废物。
一股强烈的自厌和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猛地抬起头,后脑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仿佛只有这种自虐般的痛楚,才能稍稍转移内心那噬骨的冰冷和虚无。
与此同时,在陆家小楼门外,清冷的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徘徊了许久。
沈念薇紧咬着下唇,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冰凉。她清晰地听到了刚才门内那场风暴的尾声——陆伯伯那如同雷霆般的怒斥,周阿姨压抑的哭声,还有……最后那声沉重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她不敢想象门内的陆铮哥此刻是什么样子。他肩上的伤那么重,又承受了父亲那样毁灭性的否定……他会不会……他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沈念薇浑身发冷。她再也无法只是站在外面担忧。她鼓起全身的勇气,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轻手轻脚地绕到陆家小楼的后面,来到了陆铮房间那扇高悬的、小小的窗户下。
窗户离地面很高,里面拉着厚厚的深色窗帘,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像一只沉默而拒绝窥探的眼睛。沈念薇踮起脚尖,努力仰着头,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她侧耳倾听,里面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心慌。
她不死心,又绕回前门。客厅的灯已经熄了,整个小楼都陷入了沉睡般的黑暗,只有陆铮房间的门缝底下,透出……不,没有任何光亮。一片漆黑。
他连灯都没开?一个人坐在黑暗里?
沈念薇的心揪得更紧了。她站在陆铮紧闭的房门外,只有一门之隔。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擂鼓一样。她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门板,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
她想起陆铮在卫生所里冰冷的眼神,想起他对自己关切的抗拒和疏离。她现在敲门,他会开吗?他会更加厌恶她的多管闲事吗?会不会……让他觉得更加难堪?
就在她犹豫不决、内心煎熬万分时,耳朵无意中贴近了门缝。
一阵极其压抑的、沉闷而粗重的喘息声,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呜咽,透过薄薄的门板缝隙,清晰地钻入了她的耳中!
那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断断续续,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沈念薇的神经!是陆铮哥!他……他在哭吗?不,不像哭泣,更像是因为剧痛或者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无法自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咚”响,像是头撞在门板上的声音!
沈念薇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顾虑,什么害怕被讨厌!陆铮哥在里面!他一定很痛苦!很绝望!她不能就这样走开!
“陆铮哥!”她再也忍不住,双手用力拍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和急切,“陆铮哥!你开开门!是我!念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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