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堂的竹艺课定在每月逢五的午后。消息传到竹坞村时,竹芽正在承风廊的廊柱上补刻一片竹叶——上次被顽皮的孩子用石子蹭掉了边角,她特意选了个晴好的日子来修补。
“芽儿姐,先生派人来说,明天第一堂课,要带二十个竹坯子过去!”毛豆举着张字条跑过来,字条上的墨迹还没干透,是学堂先生亲笔写的,字里行间透着客气,“还说要给你备着新的刻刀,让你别带家里的旧家伙。”
竹芽放下刻刀,指尖拂过刚补好的竹叶边缘,平滑得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不用新的,就用爹留下的这把。”她从工具箱里拿出那把缠着红绳的刻刀,木柄被摩挲得发亮,“先生要是不嫌弃,我再带些竹坞村的新竹篾,让孩子们摸摸新鲜的竹子。”
第二天一早,竹芽挑着两只竹筐往县城去。一只筐里装着削好的竹坯子,大小匀称,竹面光滑;另一只筐里是卷成捆的细竹篾,还带着晨露的潮气,青绿色的竹皮泛着微光。
学堂的后院已经收拾出来,十几张木桌拼成了长案,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却不住地往门口瞟。见竹芽进来,立刻响起一阵小声的惊叹——他们大多见过竹器,却没见过这么多带着清香的新竹料。
“今天咱们先学认竹子。”竹芽把竹坯子分到每个孩子面前,“你们摸摸看,这竹面上的纹路,是不是像水流过石头的痕迹?”
孩子们立刻伸出小手,指尖在竹面上轻轻划过,有的还凑到鼻尖闻了闻。“有青草的味道!”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脆生生地说。
竹芽笑了:“这是三年生的毛竹,春天发芽,冬天扎根,要长到这么粗,得经好几场风雨呢。就像咱们学本事,急不得,得慢慢磨。”
她拿起一根细竹篾,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今天咱们不学复杂的,就编个最简单的竹环。看好了,这样交叉,再这样绕……”
孩子们学得认真,竹篾在小手里磕磕绊绊地纠缠,有的刚编出个雏形就散了架,急得鼻尖冒汗。竹芽挨着桌子指点,指尖碰到孩子们笨拙的小手时,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爹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绕第一个竹结。
“别慌,竹子最有耐心。”她轻声说,“你对它温柔点,它就听你的话。”
一节课下来,大部分孩子都编出了歪歪扭扭的竹环,虽然不规整,竹篾的接口处却都用小手捏得紧紧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自己的作品,竹环上还别出心裁地缠了根红绳:“我要送给我娘,她说戴竹环能少生病。”
竹芽的心像是被竹篾轻轻挠了一下,又暖又痒。她忽然明白,爹当年为什么总说“竹子通人性”——当你带着心意去编、去刻时,那些冰冷的竹片仿佛真的有了温度,能把这份心意妥帖地送到该去的地方。
放学时,孩子们举着竹环追出来,七嘴八舌地问下次学什么。“学刻名字!”“学编小篮子!”竹芽笑着应下,说下次带些竹根来,教他们刻最简单的小印章。
走出学堂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老长。竹芽挑着空了大半的竹筐往回走,筐底残留的竹屑被风吹起,像一群细小的蝴蝶。路过布庄时,老板娘探出头喊:“芽儿姑娘,听说你在学堂教竹艺?我家那小子总说想学,下次能不能让他也来听听?”
竹芽笑着点头,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想起承风廊横梁上那些刻着的名字,想起孩子们手里那些带着体温的竹环,想起爹留下的刻刀和长命锁——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碎片,其实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着,那线是竹香,是心意,是一代又一代往下传的念想。
晚风穿过街巷,带着竹料的清香,也带着远处孩子们的笑闹声。竹芽摸了摸腰间的刻刀,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她知道,明天回到竹坞村,承风廊的竹瓦还等着她去刻,村里的竹器订单还等着她去赶,但此刻,她心里最盼着的,是下一个逢五的午后——那些攥着竹篾的小手,会编出比阳光还要鲜活的模样。
日子像竹筛里漏下的细沙,悄无声息地滑过。每月逢五的竹艺课成了县城学堂后院的固定景致,竹芽挑着竹料往返于村镇之间,鞋底子磨薄了几层,筐绳也换了新的,可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这天课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捧着个竹编的小蚱蜢跑过来,竹翅上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竹屑。“芽儿姐,你看!我照着你教的法子编的,是不是很像?”
竹芽接过一看,蚱蜢的触须微微弯曲,后腿蹬得笔直,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灵动。她忍不住笑了:“比我第一次编的好多了,这后腿的劲儿,像是能蹦到天上去。”
小姑娘笑得脸颊通红,忽然凑近小声说:“我娘把我编的竹环挂在床头了,她说这几天睡得特别香。”
竹芽心里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学堂先生匆匆走来,手里捏着张纸,神色有些凝重。“芽儿姑娘,你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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