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晚自习,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沉滞。日光灯管发出均匀的嗡鸣,与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响起的压抑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夜晚教室特有的背景音。
夏语拖着脚步,几乎是挪进高一(15)班后门的。他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无力地贴在额角。平日里总是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着,像被无形的重物压垮,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踉跄。他几乎是跌坐进自己的座位,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极度疲惫的叹息,然后将整张脸埋进了臂弯里,一动不动。
一旁的吴辉强正偷偷摸摸地在桌肚底下翻着一本篮球杂志,被夏语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吓了一跳。他凑过头,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真实的关切:“喂,老夏!你怎么啦?出去一趟回来跟被抽了魂似的?脸色这么难看!”
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传出夏语闷闷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没……没事。就是……没吃晚饭,肚子空得慌,可能……有点低血糖了。”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虚弱感。
“我曹!”吴辉强忍不住低呼一声,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也太猛了吧!晚饭都敢不吃了?现在可是能量消耗最大的晚自习时段!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个警惕的土拨鼠,飞快地探头扫视教室后门的小玻璃窗,确认那个矮壮威严的身影没有出现。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那个如同百宝箱般的桌肚深处,精准地掏出一个——几乎和他那张圆脸一样大的——巨无霸肉松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夏语的怀里。
“快!赶紧垫垫!还热乎着呢!”吴辉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地下党接头的紧张感,“趁老王还没来幽灵巡视,赶紧消灭证据!”
怀里突然被塞进一个硕大而温暖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夏语艰难地抬起头,眼眶似乎都有些凹陷,他看了看怀里那个“救命”面包,又看了看同桌那张写满“哥们够意思吧”的圆脸,苍白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无力的、感激的眼神。
他实在是没力气多说话了。撕开包装袋,他几乎是趴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近乎机械地啃咬着那个面包。每一口吞咽都显得有些艰难,但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袋里,确实带来了一丝真实的慰藉。
吴辉强在一旁紧张地替他望风,目光在夏语和教室后门之间来回扫射,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念叨:“奇怪,真是奇了怪了……这都晚读铃声都响过老半天了,老王今天怎么还没来‘查岗’?这不符合他老人家的作风啊?难不成……年级组又开会了?”
夏语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灌了几大口温水,才感觉那股抓心挠肝的虚弱感和眩晕感稍稍退去。他听着吴辉强的嘀咕,没好气地低声回了一句:“你……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老王来了,你嫌烦。老王不来,你又不自在。真是……”
“切!”吴辉强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收回目光,重新摸回他的杂志,嘴里还不忘反驳,“我这不是关心班级纪律嘛!”
补充了能量,夏语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甩开身体的不适和疲惫,从书包里拿出今晚要复习的笔记和试卷,试图强行将自己投入学习的海洋,用思维的运转来抵抗生理的抗议。
而与此同时,高二(5)班的教室里,却有人心绪难宁。
刘素溪没有像往常一样,晚自习铃声一响就立刻抱起资料前往广播站。她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课本和一份今晚预备播送的广播稿,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中性笔。
她旁边的女生注意到她的异常,小声关心道:“素溪,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像不太好。”
刘素溪像是被从遥远的思绪中惊醒,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你看书吧,我坐一会儿就去广播站。”
同桌女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点头,继续自己的功课。
刘素溪收回目光,看着桌面上那些熟悉的字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傍晚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如同被按下了重复播放键,一遍又一遍地清晰回放——
熙攘的人群中,夏语骑着自行车停下,那个扎着丸子头、别着醒目笑脸徽章的女孩,从他后座上轻巧地跳下来。两人似乎还站着简短地说了几句什么,夏语才转身离开。那个女孩低着头,脸颊泛红的样子……
秋风透过窗缝钻进来,轻轻拂动她垂落肩头的长发,发丝掠过脸颊,痒痒的,却更像是搅乱了她本就一团乱麻的心绪。
她忽然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来到走廊边,看着楼下路灯照射下的空旷地带,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不该有的画面驱逐出去。她抬起脚,有些泄愤似的,将一颗无辜的小石子用力踢飞出去。石子撞在远处的墙角,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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