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并非终极的清算。在姜璃的金融法则中,彻底的虚无意味着资产的完全损失,是迫不得已的坏账核销。但更“经济”的做法,是将不良资产进行形态转换,使其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产生威慑、警示,乃至……艺术价值。
Ω-7地球被“擦除”的瞬间,其存在过的所有信息——138亿年地质变迁,生命从萌芽到所谓的“情感期货”巅峰,每一个个体的欢笑与泪水,每一次心跳与呼吸——并未完全消散于虚无。它们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源自“奇点债契”的规则之力强行收束、压缩。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挤压,而是维度的降格。
在那片刚刚失去一颗星球的虚空之中,奇异的景象发生了。空间本身开始褶皱、坍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的画卷。色彩、物质、能量、时间……所有三维宇宙的属性都被剥离、碾碎,然后以一种违反常规物理定律的方式,重新铺陈、定格。
最终,一幅“画作”悬浮于虚空。
它巨大无比,横亘数个天文单位,但其本质已从三维跌落至二维。这就是Ω-7地球的最终形态——一张巨幅的 「文明债单」。
债单的“纸张”,是Ω-7地球被碾平的大地、海洋与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败、死寂的底色,上面依稀可辨曾经的大陆轮廓与干涸的海沟,如同水印。而债单上的“内容”,则由这个文明最精华、最标志性,也最讽刺的元素构成。
曾经陈列在卢浮宫,象征着人类艺术与智慧巅峰的《蒙娜丽莎》,此刻占据了债单的中央。但那神秘的微笑已然扭曲,变成了一个充斥着惊恐与绝望的无声尖叫。她的面容如同融化的蜡像,与背景破碎的山水融为一体。画像下方,用这个文明曾使用过的、如今已失去意义的货币符号,烙印着一行横贯星空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巨大数字:
「欠璃资本:¥88,000,000,000,000.00」
——八十八万亿。一个凭空捏造,却又因“存在税”、“情感税”、“文明管理费”及天文数字的罚息而显得“合情合理”的数额。
债单的其他部分,则布满了这个文明其他的“遗产”:埃菲尔铁塔扭曲成问号的形状,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变成了滴血的硬币,长城断裂成一段段残缺的K线图……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这张债单上冰冷而怪诞的装饰图案,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文明因“金融失德”而导致的终极破产。
姜璃的虚影在这幅二维的、星空尺度的债单前浮现。她审视着这件“作品”,如同艺术家在端详刚完成的画作。那冰冷的眼眸中,难得地闪过一丝近乎“满意”的神色。
“材质尚可,寓意深刻。”她低语,“足以作为一份正式的‘催款通知’。”
她伸出手指,凌空轻点。
债单的边缘开始卷曲、固化,形成华丽的浮雕边框。但那边框的材质,并非木质或金属,而是……暗红色的、半凝固的、仿佛仍在微微搏动的胶状物。那是Ω-7地球所有原住民,在降维瞬间被抽取、凝聚的血液,混合着他们最后的情感与灵魂残渣,构成了裱框的背胶。血腥、粘稠,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残酷美感。
降维艺术,以文明为画布,以绝望为油彩,以众生之血为框裱。
完成装裱的二维债单,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怨念与金融威压。它不再仅仅是一张催款单,更是一件诅咒造物,一个对所有负债文明的血色警告。
姜璃抬手,轻轻一挥。
这幅被血胶框裱的二维债单,瞬间突破了维度限制,如同被投入水面的倒影,消失在虚空之中。
下一刻,它出现在了所有维度、所有现实都无法回避的,象征着终极规则与秩序的所在地——高维议会的入口。
那并非一扇传统意义上的大门,而是由无数流转的法则、纠缠的因果线与不可名状的几何结构构成的“概念入口”。此刻,这张承载着一个毁灭文明所有重量的二维债单,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封条,精准地贴附在了这“概念入口”的核心。
血色的边框在法则的光辉下显得格外刺目,蒙娜丽莎扭曲的尖叫仿佛能穿透维度的隔阂,那八十八万亿的巨额债款,如同诅咒般灼烧着议会的“门楣”。
它将Ω-7地球的毁灭,将姜璃的金融权柄,将以最直观、最亵渎的方式,呈递到了那些曾经制定规则、俯瞰众生的“议员”面前。
这不是请求,不是谈判。
这是一份用整个文明的血与骨写就的战书,一次来自“坏账管理员”的,冰冷而残酷的上门催收。
债单在高维议会的大门上静静悬浮,血胶边框仿佛仍在渗出无形的液滴,污染着周遭纯净的法则。它无声地宣告:
旧的秩序已然被颠覆,讨债的,来了。而利息,将以文明为单位进行结算。
姜璃立于虚空,遥望着高维议会方向那无形的震荡,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这只是第一张,”她轻声自语,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血胶框裱的粘稠触感,“很快,你们的大门,将被无数这样的‘艺术品’……彻底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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