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曳。周瑜的目光在地图与沙盘间来回巡梭,对身旁的鲁肃低声道:“子敬,孔明借风之说,关乎此战胜败,关乎江东存亡。然天意莫测,我心……实难安。”
鲁肃正要宽慰,帐外传来亲兵压抑着兴奋的禀报:“都督,诸葛先生已登坛!”
与此同时,南屏山巅。诸葛亮屏退左右侍从,独自立于七星高坛之上。他并未如传说中那般披发仗剑、念咒舞符,而是静静地仰观天象。冬夜的寒风掠过,吹得他衣袂翻飞。他伸出手指,感受着空气中湿度的细微变化,又凝神观察着云层移动的轨迹,心中默念:“云气东来,水汽渐浓,天时将至……”
山下,联军水寨的某个偏僻角落。老将黄盖褪去上衣,趴在冰冷的船板上,军医正为他更换背上的伤药。那日周瑜怒斥他“怠慢军心”、下令重责五十军棍的场面犹在眼前。棍棒加身的剧痛是真实的,但比疼痛更灼人的,是胸中那团即将焚尽曹营的烈焰。副将低声回报:“将军,走舸已备,油膏、干柴、硝石皆已装船,弟兄们……都准备好了。”黄盖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对岸,曹军水寨。曹操夜不能寐,在巨大的楼船甲板上踱步。谋士程昱快步走近,低声道:“丞相,今夜东南微起,恐非吉兆。我军船舰连环,虽稳如平地,然若遇火攻……”
曹操停下脚步,望向江南那片沉入黑暗的远山,冷笑一声:“仲德多虑矣!冬季岂有持续东风?纵有零星东南风起,瞬即消散。周瑜、诸葛亮若欲火攻,无异于痴人说梦!传令下去,各船多备水具、沙土,严加戒备便是。待明日风势一转,便是吾等踏平江南之时!”
他话音未落,一阵比刚才更明显一些的微风拂过,将他身后的帅旗旗角卷起,飘扬的方向,似乎不再是纯粹的西北。
时间在双方统帅与将士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子时过半,南屏山上的气氛愈发凝重。守坛的军士们屏息静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坛顶那道孤独的身影。
诸葛亮闭合的双眼骤然睁开。他敏锐地感觉到,持续了数日的干冷北风,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的停滞,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来自海洋的、湿润的气息。
就是现在!
他步踏天罡,手掐诀法,声音清越,如同穿透云层的鹤唳:“……谨以诚心,上告吴天:仰仗天道,借助神威,祈请东风,助我炎火!敕令!”
几乎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席卷过山巅!坛周插着的七面北斗旗猛地绷直,旗面猎猎作响,疯狂地甩向西北方向!这风不再是方才试探性的微风,而是带着呼啸之声,越来越猛,吹得山林如波涛般起伏,吹得江面开始荡漾开不寻常的波纹!
“风!是东风!大风起了!”山下小坛边等候的鲁肃,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惊得一个踉跄,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用尽平生力气嘶喊:“东风!东南大风!诸葛先生借来东风了!”
联军大营,如同被这阵风点燃!
“咚咚咚——!”“呜呜呜——!”
战鼓声与号角声刹那间撕裂了夜的寂静!无数火把同时亮起,将江岸照得如同白昼!
周瑜“铮”地一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江北那片连绵的灯火,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决绝:“全军——出击!”
旗舰上令旗疯狂舞动!命令通过鼓声、号角、旗语,精准地传达到每一艘待命的战船!
泊在最前方的二十艘艨艟快船,在黄盖的亲自率领下,如同离弦的利箭,借着这股东南风的磅礴力量,鼓满风帆,向着曹军水寨疾驰而去!每艘船上都满载着浸透鱼油的干柴枯草,士兵们手持火把,眼神决然。
赤壁之战,这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把烈火,终于在这一刻,被这阵仿佛自九天垂落的东风,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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